2014年12月30日星期二

備課的動力



佳節,孵在家中為來年備課。心散,手痕,掏出不久前餞別學生的照片在看。

「偏心」,政治不正確。但說老師不偏心,是騙人的。我問自己,我偏心的,都是怎樣的孩子呢?大概,都是有「人情味」的孩子吧。

空閒時不玩手機卻跟同學聊天的。記得每個同學名字的。懂得欣賞不同人的性格的。樂意分享的。享受團隊合作的。我偏執地相信,享受人與人之間互動的人,不可能是壞人。而我幸運,吸引力法則眷顧,一直遇上頻道接近的人。

那天,孩子們煞有介事說,準備了餞別禮。神神秘秘,從紙袋倒出來,嘩嘩不得了,一枱都是這些年來大伙兒不經不覺拍下的照片。各人連夜搜索臉書,下載列印,竟然找得那麼齊全。

然後,十幾個頭堆在一起,挑選最有紀念價值的片段。上課、外訪、宿營、排戲、歡迎、歡送、聚舊、慶生、搗蛋、學習,原來在這個小小的群體內,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你一句我一句,吱吱喳喳數算,從前的好事、醜事、蝦碌事,都被翻出來了。

新舊照對比,看着一個二個豆丁,變成青春少年。每個人也由一張白紙,慢慢添上屬於自己的顏色,發展成有感情有個性的人。我們像小學雞般,把精選照片拚貼在鮮艷的大咭紙上。每一貼,都封印了這些永恆的記憶。

肚餓了。我以為同學會叫薄餅外賣。豈料,他們竟買來了粥粉麵飯各一盒!中國「四大發明」,有得吃好吃,到了外國就無得吃。有人情味的人,通常也滿有幽默感的。

唉,胡思亂想。其實,應該專心備課。又其實,備課很悶。最大的動力,是想像你們上課時笑到碌地的情景。這功勞,是你們的。你們的情,燃亮了課堂。來年,也讓我們繼續感情滿滿地走下去吧。

2014年12月27日星期六

Regina



平安夜,跟Regina網上閒聊,心頭暖暖。

Regina是個率真感性的女生,充滿正能量。課堂上要唱歌、演戲、玩遊戲,她總是最肯「放下身段」的一個。

Regina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怕發表意見,卻又永不搶着說話。青春期的忸怩,在她身上,總是免疫。有一次,我看見她臉上長滿豆豆,她卻只是滿不在乎一笑:「不打緊啦,我又不要當美女。」

其實,我想說,她很美。不是典型港女的美,反而有種大溪地小姐的熱帶氣質。一頭倒瀉意大利麵般的長髮,還有見牙不見眼的笑容。

讀通識,學生之間會交流政見。Regina以「建制派」自居,手機牆紙是溫家寶的玉照。考大學,人人瞄準中大港大或美國的長春藤大學,她只心儀國內或台灣的。班上辯論跟中國有關的題目,她總是一開口就動之以「國情」,聽者未必認同,卻又總被感動。

誰又料到,中文底子不錯的她,去年遇上文憑試的「死亡之卷」。「老師,我好失落……」那是唯一一次,我看見她沮喪的樣子。

最後,她決定到澳洲唸工商管理。臨行前,她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開始期待一個人去新國度探險。樂觀的Regina,又回來了。

兩個月前,收到她到埗後的聲音留言,語調還是一貫開朗。小妮子偷拍了上課的情況傳來,我沒好氣回了句:「專心上課啦。」她又乖乖下了線。

學生當中,總有一些,由師生變朋友,Regina是其中一個。這些年來,她都是交流讀書、看戲的好對手。一腔熱血,只贈與識貨的。看着家中囤積的小說和影碟,偶然還是會想,你何時回來拿呢?聖誕了,澳洲的聖誕,很熱,跟大溪地的氣質,該也很相配吧。

2014年12月24日星期三

《棋廿三》



看舞台劇《棋廿三》,氣也不敢抖,思緒在打交。

因為,每句對白,都充滿張力,追着追着聽。但同一時間,每一句,都好想叫停,因為可想像、可解讀的層次太多,好想細味完畢才繼續接收。

由中國人角度講中日戰爭的戲很多,由日本人角度去寫的卻很少,更何況用圍棋去講。

廿三個頂尖棋手,獲邀到「棋舍」較量棋藝。皇軍把中日的戰況,排成不同的棋局,讓棋士拆解。白子日本對黑子中國,表面上,棋士在談棋局,實則借棋局談戰事。表面上,大家客觀分析勝算,是否支持皇軍出戰,實則人人有私心,為名為利為情為復仇……

奕棋的最高境界,是「純粹」。心無旁騖,即使兒子遇溺,都可以繼續下棋。如此想來,戰爭的「純粹」,就是哪怕生靈塗炭,犧牲不斷,仍要專注殺下去?

故事裡最有趣的討論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如果弱肉強食本是自然定律,那麼強國打弱國,縱然殘忍,不也是天理?

然而,強與弱,本非定局。中國曾是泱泱大國,卻淪落到被日本入侵。日本自認棋藝高超,卻敵不過一個中國小子吳清源。「吳氏佈局」的關鍵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若棋道即天道,天道從來不講勝負。棋盤上的黑與白,是太極,是陰陽,是相生相剋。

國盛國衰,自有其循環。如果中國內衰,就算沒有外力入侵,自會亡國。反之若日本自強,也自然稱霸世界,毋須刻意攻打別人。最高境界,是上善若水,順勢而流。世事萬物,都有其時機。原來,這才是對奕的出路。

走筆至此,想起《棋廿三》曾獲邀作「上海戲劇谷」的開幕節目。豈料開演前夕,忽然被當局取消演出,原因不詳。如果,棋道就是:萬物有時。或許,到了哪個時機,將必絕處逢生。

2014年12月21日星期日

七傑的故事



不是學兄說起,我還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學兄曾是中學母校團契的團長。當年我沒有參加團契,只搞時事學會。

我一直羨慕,在聖公會學校辦團契,就像富二代創業,後盾強大,老竇有權有勢,有求必應。

反觀我們,搞時事,即是搞事。在保守的氛囲中,甚麼都要艱苦爭取,搵位走,如履薄冰。

豈料,學兄一言,殺我一個措手不及:「有啥好羨慕?團契曾遭打壓,『地下』了三十多年!」

時為1961年。當年母校有七個學生,姑且叫「七傑」,是虔誠基督徒,傳教不遺餘力。有一次,他們召集了許多同學一起參加佈道會。豈料,遭到學校強烈反對。

當年的聖公會,走得很前,相信政教分離。學校是學校,傳教是傳教,校園內應該「宗教中立」。於是校長找來「七傑」照肺,要麼停止校內傳教,不然請自行退學。

「七傑」討論過後,認為不可能停止傳教,於是集體退學,以明心志。之後,團契在校園內,轉化為「地下」組織。直至九十年代,時移世易,才重見光明。正式成立日期,竟比時事學會還要遲!

說回七傑。話說當年退學後各散東西,轉到不同學校,他們繼續學業,也繼續傳教。其中一位,插班不久就帶了鄰座的同學信主。這位同學,就是多年後有份創立「突破」的蔡元雲醫生。

誰能預計,53年前的漣漪,在年月的長河裡,波及多遠?這故事,踏入「後佔領時代」聽來,感受很深。

我們都說,要返回社區深耕細作。播種,會有成果嗎?歷史不斷循環,但歷史也總有驚喜。我們可能看得到,也可能不。

以為很易走的路,原來一直被打壓。以為被打壓,花果漂零,最終卻又遍地開花。肯定的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2014年12月19日星期五

上位



聽《The End of Copycat China》的作者Shaun Rein演講,不住思考的問題是,刻下,中國人那份不合比例的樂觀,是從何而來的呢?

例如,Shaun說,研究所得,目前中國最樂觀的一群,不是富商,不是暴發戶,而是27-32歲的女性!

這些女生,人工不算高,但消費力驚人。年紀不小,但擇偶要求極高。不少揚言,未供斷一層樓和買車的男人,不要娶我。

城市女性自信心爆棚,窮村婦都自覺升呢。可以想像,農婦入城,手上拿的是新款智能電話嗎?

強國人自信心爆棚,深信千金散盡還復來,放眼明天,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反觀香港人,儲了好多錢,但凡事都沒有安全感。分別在哪?在於,「有位上」和「無位上」的感覺。

村婦以往胼手胝足在手作工場縫針線。今天中國賣高檔設計,標榜「hand made」。水漲船高,薪酬倍升。又或以往只懂耕田,今天出城當按摩師,人工倍增。一部電話,不是開支,是投資,轉眼就賺回來。

大學畢業生,以往打份工。今天幻想投身跨國企業、出國、移民,或者自己創業,前途無可限量。錢花了,是自我包裝。小財不出,大財不入。

「自我實現預言」發揮至極緻。想得美,自然跑得快。自大與樂觀,是生活的興奮劑。那麼,香港人也能重拾「信自己得」的亢奮嗎?

Shaun這樣比較:中國極權當道,烏煙瘴氣,但勝在地方大,總有政府管不了的,你有好點子,就有位上。香港制度完善,政府無干預,但它是全世界最不公平的地方,是五個家族的天下。這五個家族的操控,無孔不入,叫人窒息。年輕人,識飛都無位上。所以,要上位,返大陸再差,都比留在香港有希望。Shaun的觀點,我不盡同意,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道出了一個令人心痛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