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30日星期五

請假算死草

大年初五,多少人還未啟市。

有假放,人生滿希望。今個新年來得特別合時,年初一剛好是星期一。五天工作的打工仔,初四初五請兩天假,就有一連九天假期。初八才開工,簡直可與學校假期看齊。

從來,打工仔最愛研究的,不是股票經買樓經購物經湊仔經,而是「請假經」。政府憲報,沒人愛看。唯獨一張,轉發速度快過「巴士阿叔鬧人片段」,公眾假期一覽表是也。

明明在辦公室忙著,突然內聯網傳來同事短訊:「喂,明年十一國慶加中秋,請兩日,放N日。」來不及答腔,各方好友四方八面電郵又至:「耶穌復活,我就復活,皆因有個長周末」,「聖誕旅行,係時候諗諗」,諸如此類。

算自己的不夠過癮,有時還會左度右度替別人打算:「嗱,你返shift,仲好,連埋補鐘,通宵三晚就放足兩星期!」討論之熾熱,直迫股市大潟或領導人逝世,而其實不過是十畫未有一撇的休假大計。

這個話題,簡直是同事間的感情催化劑,足以打破性別分野、年齡距離、性格差異。正是別怪咱們算死草,誰叫僱主多無良。唯一不能化解的,是階級矛盾。因為永遠自己想放的假,上級就比你早一步拿到手。可憐的你,大時大節被迫留守公司善後,還要做埋佢嗰份。

不打緊,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沒有老闆的日子,也就是另類放假。脫繩猴子群起作反,吃喝玩樂講是非聽收音機,身在上班,心在渡假,照樣一樂也。

當上自由人,此調不彈久矣。年中無休,歲晚爐不收。年卌晚,回電台陪聽眾吃年夜飯。執筆之時,又正是大年初二。有那麼一刻,竟然懷念起「請兩日,放足N日」的時光來。

2009年1月27日星期二

森林裡的大師

那年,知道這裡的人不多。網上的介紹,極之簡陋。日文水平有限的我,拿着地址,斗膽上路。

根據指示,門票得先到便利店購買。於是,甫下機,一股腦兒跑到就近的便利店。手在售票機屏幕上,嘟、嘟、嘟、嘟,亂試一通。訂票失敗的提示,接二連三彈出。都滿額了,只餘下兩小時後的一場。慌忙鍵入資料,二話不說飛奔目的地。

在「井之頭公園」下了車,眼前只得草地一片。問路吧,都是「沒聽說過」、「不清楚」、「好像在附近,但從沒見過」之類的答案。再往前走,穿過一排又一排的高樹。五尺多一點的我,舉頭不見太陽,前行不辨方向。我覺得自己像個離家出走的小孩,在不見光的森林裡,走着一條不歸路。

突然,一位老婆婆半路殺出,「小妹妹,去哪裡?」我被嚇了一跳,機械地遞上地址。「噢,哈哈哈哈...」滿頭銀髮的她,不知在笑甚麼。「你千里迢迢從別國來,就為了這個?」我點頭。「只要有信心,路就在眼前。」

不知是我理解力太差,還是她話中玄機太深,我能參透之前,婆婆已不見踪影。累透的我,唯有坐下歇息。未幾,一陣小孩子的笑聲飄進耳裡。我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咦!在樹與樹的空隙間,隱約看到,那不就是我要找的──宮崎駿博物館?

拔足向着目標跑,心儀的城堡,在陽光下格外色彩絢爛。終於到了,我放慢腳步,微風為我拭着汗。四顧一下,公園的入口,原來近在咫尺。

宮崎駿的故事都說,有成熟的勇氣,純真的信心,才會找到想要的。今日,這裡家傳戶曉,遊人如鰂。我仍一相情願相信,那探索尋問的過程,是進入大師內心境界的前奏。

2009年1月24日星期六

難得糊塗

從前,很羨慕事事精明的人。這些人,甚麼都懂。欠錢,他去賺錢;欠人才,他去搭通天地線;欠資源,他總有辦法補給。這些人見義勇為,從不逃避責任,更永不需要休息。

後來發現,應付難題,難題猶在。徹底的解決方法,是不把它看作問題。糊塗的人,就有這天赋。

小時候,友人問:「念書念不懂,怎辦?」我答:「那就索性不念,就由它不懂好了。」那一刻,我想不通,只知根據經驗,現在不懂的,過一會就懂了。

近日大掃除,明白了。一粒塵,用手撥開,它就是討厭地膩在手上。賭氣不理,回頭已不見了踪影。是風吹走了麼?天曉得。反正問題愈想解決愈不解,不勉強去解又會不藥而癒。煩惱,皆因強求起。

精明的人,比較認真,遇上小小阻滯都會暴跳如雷,令事情變得複雜。糊塗的人,比較隨緣,天掉下來當被冚,對問題一笑置之。既來之則安之,壞事可以變好事,換個角度想,可能連問題都沒有了,何苦執着有沒有能力去解決?

應付生活,幽默感比能力重要。精明的人訓練自己去背負包袱,糊塗的人自自然然舉重若輕。電影<虎度門>裡,有這一句:「做得對的事,都有點傻。」多少人回望一生,最開心的,都不是計劃出來的,就讓意外帶來驚喜好了。

多年前第一次出國留學,我問學姊,25kg的行李限制,能帶走甚麼?她說,其實一個人要生存,需要的比想像中少。噢,懂了,關鍵,在於「放低」。

放下執着、放下要求、放下計算、放下有意識的期待。樂天知命,眼前就有另一片天。糊塗者,大智若愚也。

新一年,我不求進步,只願繼續糊塗。

2009年1月21日星期三

本來無一物

年尾流流,又是大掃除的時候。家中物品,值錢的沒多少,雜物卻堆了好幾座山。

家徒四壁,都是書。學術的消閒的資訊的中文的外文的,甚麼都有一點。都不會再看了,丟掉又太可惜。轉送人,不是不行,但看過的書有感情,怎都該給它找個好歸宿。

曾幾何時,某學生不消一個暑期,啃完百多本我的舊書。他本來全班考尾十,一學年下來,急起直追考了第十七名。有這份毅力,莫說是舊書,買全新的送他都心甘情願。

不過,有太多經驗,一廂情願把書送人,對方不看都算了,還丟在雜物房淒涼地封麈。從此決定,這腔熱血,只贈予識貨的,只恨天涯何處覓知音。

書還好,無數次急起來要找資料,多年前無意識買下的讀物,竟然救了自己一命,益發大條道理縱容舊物囤積下去。然而舊雜誌、剪報,曾整理一個又一個系列,如今,都有wisenews和google了,還留來作啥。但想起歷年來花過的心血,就心軟了。

朋友寄來的舊信、舊咭,珍而重之放滿好多個盒。現代人,連寫封電郵互相問候都懶,這些屬於上一個年代的情感交流,更是千金不換。

還有親筆簽名的話劇場刊,當年等到腳軟才拿到。小時候辛苦儲起零用買的可愛信紙,貼紙,留來送小朋友都嫌你老套。自用,又怕超齡。無數次旅行的手信,又如何是好?

有時雜物多,是因為環保。別人送禮的超靚包裝紙,小心不撕爛,留着循環再用,留的多,用的少。護膚品用光了,空樽放滿睡房。外國都有攜樽打折補給的安排,怎麼香港那麼浪費?

總之,所謂大掃除,結果都是拿得起,放不下,捨不得。一輪掙扎放回原位,相伴至天荒地老。

2009年1月18日星期日

多謝關心

當自由人,都兩年多了,大小聚會,還是避不開眾人的老問題:「仍然沒打算找份安安定定的工作?有一天沒一天的幹,你真的享受?」以前,沒耐性的我,一聽就無名火起。

「仍然」,是甚麼意思?閣下不認同自由人是長遠之計,於我可是幾經辛苦終於找到的人生目標!「有一天沒一天」有啥問題了?閣下都不見得天天工作,作息周期不同而已。你又憑甚麼認為我不享受?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別硬把你的價值觀套在我身上,好不好?

好不容易走出這條血路,高興都來不及。不是偷不是搶,養得起自己付得起家用又可儲點錢,閣下日日賣身搵兩餐,所求也不過如此吧?自由人,有得做,我真的會做一世。

勞氣歸勞氣,實情是,何苦解釋這麼多?微笑不語,夠有餘。反正對方都不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安逸穩定有保障,誰不想?如果有人給我鐵飯碗,天天寫文章,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曾幾何時,某劇團聘用編劇,每月準時出糧,連班都不用上。這種模式,自由人簡直夢寐以求。

不過,市場上大部分長工,都是基於某些恆常需要而設。這些工種,行政成分極重,創作空間欠奉。誰會養一個人去搞藝術?不如現買現賣算了。

說到底,這並非工作模式之分,而是工種之別。但後者,總該比前者重要,對不?就像愛一個人,便得接納其缺點。不愛的,優點再多又如何?選擇甚麼,就得包容甚麼,不過如此。

諸位,你說得對,不穩定,我絕不享受!所以,若遇上同樣工種但待遇超穩定的,務請相告。原來,不必動氣,此話一出,全場腦筋急轉彎,苦無對策,唯有噤聲,明晒!

2009年1月15日星期四

鄉校的風景

去年底起,每星期要到新界教幾天書。

起初,簡直如臨大敵。八時半的課,六時多起床,隧巴轉火車再轉村巴,還要經過屋村左柺右柺才到學校,都數不出迷路多少遍了。

後來,索性早些出發,等上課之際,蹲在空地邊吃熱辣早點,邊看街坊耍劍。吃飽無事幹,學着老當益壯的長者們做幾下深呼吸,新鮮空氣直透心房,竟帶着市區少有的清甜。

上課了,四十對既好奇又疑惑的眼睛瞪着你,「Miss,講中文啦」、「Miss,唔明」之聲此起彼落。中三學生,程度僅足以明白甚麼是「hot」 和 「cold」。然礙於學校規定,Miss只能借聾耳陳隻耳,繼續雞同鴨講。

未幾,全班一起找周公。有人睡得扯鼻軒,鼻孔吹出一個波!我走近細看,咦?該同學明明張着眼,真奇怪...噢!不不不不不,他竟然貼了兩隻假眼在眼鏡上,繼續扮聽課!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全人類更借勢喪笑。豈料這麼一搞,沈睡的學生都回魂了。把握機會,追回一點課程。時間分秒過,學得幾多得幾多。進度,是有點拉牛上樹。課堂氣氛,卻罕有地輕鬆。

忽然窗外傳來軟雪糕車的音樂,全場起哄四散,回來人手一甜筒。「Miss,你要吃麼?」我回頭,原來是剛才的假眼男生!下課時,我向他問路,他竟然衝口而出:「Miss原來你識講中文?」我心想,你真是傻得可愛。

回程車上,剛放學的幼稚園生一湧而上,開籠雀般大笑大叫。站到了,又一溜煙下了車。

我看着這群幾歲人仔,揚手道別各自歸家,天不怕地不怕,想起了市區的名校生,念到高中還要傭人接放學,不是上課就是補習,益發覺得鄉校那簡單的快樂,說不出的可愛。

2009年1月12日星期一

心痛

我也是念新聞的,完全明白找被訪者難、交稿有壓力。遇上訪問邀請,多數不會拒絕。搵食而已,無謂令對方難做。不過,訪問的問題,往往都是得啖笑。

「請問AO仕途如何?是否可升做特首?」吓?!我真的以為自己聽錯!就算在殖民地時代,你也不會以為AO可以當港督吧!

「特首是選舉委員會選出的,局長和副局長則屬政治任命,沒AO的份兒。」我沒好氣說。

「噢,是麼?」對方如夢初醒。「那香港有多少個局長?」「你是不是該自己上政府網頁看看?」我忍不住說。「沒問題,請你把政府網址告訴我。」隔着電話,我都感覺到她笑得很天真。

我接着補充,「AO的最高官階,是常任秘書長。」「甚麼?再講一次?長任秘書長?常務秘書長?怎樣寫?」真是無話可說。

「你當過AO,可否談談入境處和ICAC的面試要求?」真奇怪,我又沒考過,怎知道?「嗯...那你可否『想像』一下?」嘩,我肯「想像」你都不要信啦,對不?

這都不算嚇死,有些記者,單刀直入:「我看過你在某報的訪問,可否把當中所說的再說一遍?」我心想,人有我有,算甚麼新聞?

記得多年前某前輩贈言,做新聞,貴精不貴多。洋洋千字,要寫有何難。炒作一堆「阿媽係女人」的資料,拉雜必成文,但也永不會有breaking news。他,是那種熬好多天,只求一個精闢角度,拿一個石破天驚sound bite的人。

訪問,是為了探討被訪者的所思所想,不是把為了找部人肉字典。我們的年代,資料可還是靠沾滿油墨的手,翻報紙搜集回來的。今日,互聯網上只消一click,就有幾千個資料。拜託,別把被訪者當Google好麼?

2009年1月9日星期五

球場上的蝦碌

向來欠缺運動細胞,游泳學了13年(對!是年,不是月),寫包單一旦遇溺,實死冇生。踏單車屢敗屢戰,一度能在馬路疾馳,惜年前單車徑落斜都跌了個四腳朝天,方醒覺從未滿師。

不信邪,膽粗粗又報了壁球班。「你想清楚了?壁球的運動量,幾近所有運動之冠!」友儕知道我的歷史,擔憂不已。

諷刺的是,最激烈的運動,落在小女子身上,都不怎麼動。政府的康體班進度向來慢,第一課學正手,第二課反手,第三開球第四接球。而我,有本事由始至終停留正手階段。

「球借你回家練,不然再上課都沒用。」教練於心不忍。「以你的技術,別花錢訂場了,隨便找幅牆來練都夠有餘!」結果八課轉眼過,球仍躺在家封麈。

改打保齡吧。室內運動,辛苦極有限;無需對手,又可計分量度進度;我一廂情願地想。

於是黃昏時份,我拿着球在掙扎,手腳不知放哪兒,不是出球不夠力,就是過分用強偏差落坑。身旁的阿叔,看不過眼我連人帶波歪三倒四。「小姐,不介意我指點一下?」我一呆,本能反應點頭。說時遲那時快,他已舉起自備迷彩私家波,功架十足打了個全中!

接着,他一口氣解說如何算力度算角度云云,我丁點聽不進耳,無地自容盯着球。咦,怎麼球沾濕了?正好借勢去拿毛巾擦球,避過阿叔的「指導」。

忽然,隱隱覺得不對勁...我看看球,看看四周,數十對眼睛盯着自已,再看看毛巾,噢,明白了!那不是「毛巾」,而是阿叔的寶貝迷彩保齡球球球套!

唉,球技差,猶可恕;沒常識,天地不容!唯有假裝看不見阿叔七竅生煙,乘人不覺,逃之夭夭。

2009年1月6日星期二

吹水

香港地,誰都自認「吹得兩嘴」。不過真正交手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典型的「吹水王」,慣用技倆是投其所好,再把話題無限放大。閣下從事金融業,他就把你奉為股神芭菲特,並且絕不介意班門弄斧煞有介事分析大市走勢。若對方是公務員,他即化身黃毓民鄭大班,青筋暴現口沬橫飛講時事。遇上搞藝術的,他當場跟你同聲一哭,批評本地創作前景狹窄。

這些理論,顯然不是甚麼真知灼見,多半拾人牙慧得來。而說了老半天,「吹水王」或許沒發現,對方腦袋早就關機。

有一些,把吹水當見工,像開水喉般滔滔不絕自白履歷,仔細得可怕。幾十歲人還拿中學成績來炫耀,你醜不醜?

還有人肉發問器。他對任何事情都沒太大興趣,唯有以問遮醜。五個W一個H,循環使用。對話未幾就發現,咦,這問題你不是問過了麼?

與之相反的,是表演王,當中又以中年男人居多。兩杯到肚,「吹」興大發,當正自己是周星馳翻版,常備笑話數個(部分涉及不雅或色情),說得滾瓜爛熟。娛樂性不低,真實性欠奉。深信「橋唔怕舊,最緊要受」,一套板斧走江湖,噓聲都可當掌聲。

你道他們遊戲人間?「吹水王」回贈你一句:「搵兩餐,為咩咁認真?出來飲兩杯消磨時間,駛唔駛吓吓攞個心出嚟?」

最好的對手,應該是個觸類旁通的說故事能手。他們既能感應別人對話題的熟悉程度,懂得從哪裡開始講,而且見識豐富得叫人嘖嘖稱奇。帶你浪遊九霄雲外再回到地面,明知當中內容七分真,三分假,你仍甘心信到十足。這種吹水,多多都不累,只覺如癡如醉。

2009年1月3日星期六

高官的購物騷

高官消費,真的能刺激經濟?

街市買餸、購物用膳、吃雲吞麵...如果單靠這些就能讓香港經濟起死回生,張三李四甚至牛頭角順嫂,都該有能力帶大家走出谷底了。又何需勞動高官的大駕?

意外地,比起以往的股市大潟,平民百姓的消費意欲,其實並未大幅減低。大商場,依舊人丁暢旺;大時大節,滿街都是人,食肆一樣大排長龍。消費行為,其實一直在發生。

金融海嘯帶來的真正影響,非關小市民當下願不願意花錢;而是香港一直賴以成功的金融業,叫這個城市的身家蒸發了一半。長此下去,想消費都沒本錢了。置身十字路口,咱們該何去何從?

曾幾何時,政府信誓旦旦,金融業夠養一千萬人!時移勢逆,香港如何在海嘯中繼續做國際金融中心?大鑼大鼓成立的機遇委員會,是否該指點一下迷津?

明白的,明白的。問題太深了,所以政府也只得像小學生交功課般,畫不出傑作,但又不得不找點東西交差,就弄張塗鴉了事。一場場的購物騷,不就是這樣來的?

做騷,不是壞事,叫人信服就好。當年彭定康吃蛋撻,明知是場騷,但難得他天生一副嚵咀相,咱們都相信他真的很能吃,也就看得特別高興。

還有昔日的眾人媽打李麗娟,逢人抱抱香香臉孔。笑是笑、哭是哭的性情中人,就是熱情過份了點也叫人受落。換了是曾蔭權,他一記臉孔香下來,你受得住不?

做騷如做戲,也要講角色性格。官仔骨骨去買平民化產品,有什麼說服力?(除了林瑞麟那白得過份的臉孔,會令人相信他的確習慣使用水份面霜外。)親和力這回事,倒底是相由心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