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26日星期四

嗰度有棵樹

唸小學的表妹,今年的開年飯,堅持不吃魚。拆了骨,送到面前都耍手擰頭。一枱成年人,緊張大師般問長問短,她才爆出一句:「東星斑,就即是don’t升班啦,大吉利事!」

學生阿B,家裡插着幾支年花「五代同堂」。我忍不住讚它搶眼,幾歲人仔竟然聲大大糾正我:「那不是五代同堂,那是我的腳腳!」隨即赤腳一伸到我眼前,我掩鼻一看,葫蘆形肥短腳掌連着五顆圓鼓鼓小腳趾,又真是跟那橙肉色的花一模樣!小丫頭爛gag得逞喪笑,乘我搔她腳底還擊,借勢溜掉。

友人某日在家摺衣服,兩歲半的小鬼突然說:「媽媽,鱷魚!」友人一呆,家裡怎會有鱷魚?「有牙,鱷魚有牙!」小鬼纏着不放,友人從衣服堆中抬起頭,方發現他揑着小衣夾一開一合,模仿鱷魚浮上水面,露出血盆大口和尖齒的形態!

之後某日一家三口上街,小鬼忽然兩眼發亮,指着車窗外大叫:「媽媽,嗰度有棵樹!」友人心想,周圍都是石屎森林,何來樹?「真的,有棵樹,快看!」回望,樹影都沒半點。身旁的爸爸,笑得人仰馬翻。原來,他不是看見「棵樹」,而是看見一輛Porsche!

事緣前一晚,爸爸指着雜誌裡的照片,提過Porsche這個字。小鬼記上心,此後街上就是驚鴻一瞥,都能一眼認出不同款不同色的Porsche。一個月內,大大話話已見過十幾「棵樹」!兩歲半的識辨力,勝過駕車二十年的爸爸。

新高中通識課程如箭在弦,學生家長最愛問,怎樣補習觀察力和創意?我好想說,我見過轉數最高的學生,生活從來只有玩玩玩。好奇心,與生俱來的。有空間消化,自然化成智慧。反而被補習填滿一分一秒的新一代,才往往是擘大個口得個窿的發夢王!

2009年2月23日星期一

怎樣的學府才算是大學?

記得大一那年,系主任輪流召見咱們,了解初入學面對的困難。

「師生間,從不把酒言歡,很失望。」我的答案,把系主任嚇了一跳。大概他所預期的,不外乎課程太深、選科混亂、申請宿舍困難之類的意見。

而當時天真的我,對中大唯一的浪漫想像,就是一群人穿着汗衫拖鞋,幕天席地談風月、講理想。新聞系的老師,最好隨口都能分享幾個親歷其境的戰地故事。中大人傑地靈,學生不會只顧搵快錢,總該有點另類追求。但實情,不過都是返學放學交功課,跟中學有啥分別?

當然,後來就明白,正常人都不會把理想一天到晚掛在口邊。但幾年來,的確遇過不少身體力行的前輩。方領悟所謂大學,全因那潛移默化的氣氛,令人思考人生、堅持理想。

後來赴笈海外,那國際知名的學府,就在鬧市街口。課堂密擠擠,甫下課下一節的學生就掃你出門口。課後不用旨意找老師,倫敦租貴,老師天天乘幾小時車往返近郊的家。我心想,這算甚麼大學了?充其量是高檔專業資格培訓所!付巨額學費,換回証書,兩不相欠。

同樣是國際學府,在東京作交換生那年,感覺卻截然不同。全校,只二千人。校園正中有坐小山,走堂的人都躲到那裡。小山上,陽光下,人手一卷。偶然答訕幾句,分分鐘又開一場沙龍。學問,都是「上山」練出來的。那悠然自得的空間,像心靈盡頭的另一個家。如今每次到訪日本,都忍不住回去待上幾句鐘。

若問學生怎樣的學府才算大學?他們一定不會答你,開幾多學科,出多少研究。能啟發學生追尋自我的,才算好大學。到底,這不也正是教育的真正目的?今日的學府,做到多少?

2009年2月20日星期五

海嘯中的不沈柴

這一波裁員潮,無遠弗屆,全無回落的跡象。隨便交換近況,都發現有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中了招。

W在年初被集團派駐內地,負責管理新酒店。建築物都落成了,只差開張。豈料到埗才兩周,計劃臨時叫停,原隊遣返,回程時連帶去的行李都未拆箱!

D的公司,一直視國內為重點市場,一場海嘯,大刀闊斧就切掉了整個中華部門,大老闆到卒仔,無一倖免。

S的十二個老闆,本有四個秘書,早前裁剩她。待S重新建立好存檔制度,又裁了她,找個人工便宜一半的繼續運作。

上月搞聚會,一時錯口約了大伙兒在辦公時間踫面。心正着急,全人類竟然陸續到齊!「喂,我失業中,有冇好工?」是所有人的開場白。

以前,失業是家醜,萬萬不能外傳。今日,打工仔索性豁出去。面子,是其次,通報天下收料搵新工,才最實際。

於是,紅男綠女甫坐下,苦水滿天飛。「都唔夠人做野,仲炒!」「係囉,又話冇錢,仲登報請人。」「請人?請咩人?」「咪又係你做開嗰d!」「唔係掛...」「你有興趣?」「梗有。不過你都做開,點解又炒你?」

對話,愈來愈像麥嘜裡的「快餐常餐特餐」。終於有人提議:既然如此,不如甲申請乙的工,乙申請丙的,丙申請甲的!

此話一出,竟然一呼百應。與其漁翁撒網寄幾百封信,不如收窄範圍唔熟唔食。面試好友做過的崗位,至少準備都充足點。

結果?不出一個月,大家成功重投勞動市場。不過,八折支薪!大眾一致結論:所謂裁員,還不過是乘機換血cut cost。手無搏擊之力的打工仔,能做條海嘯中的不沈柴,於願足矣。

2009年2月17日星期二

《沙角月明火炭約》


忙着綵排杜國威編劇的《沙角月明火炭約》。第三度公演了,怎想到,廿年前首演時,《沙》竟被評為杜Sir最受爭議的劇本之一。

初出茅廬的社工,以身泛險介入邊緣青年之間的爭端,反被邊青纏上,「越級」追求只欲普渡眾生的她。當年一度引起衛道之士抨擊,認為編劇寫社工愛上自己的client是大逆不道的。

有幸與杜Sir一席話,他卻這樣理解:我想講一個「能醫不自醫」的故事。社工都是人,都有人的感情。當年社會人士嘩然,不過,後來真的有則新聞,講男社工與自己的client相戀,還發生關係,鬧上法庭。於是社會又開始覺得,這故事頗合理。正如我們也聽過醫生戀上病人,警察去做壞事一樣。

是時移世易了麼?廿年後再讀劇本,咱們看到的,已非專業人士該不該愛上Client的討論,反而對人與人之間誤會與嫉妒、愛慕與關懷都有更深反省。同劇演員,有人認為杜國威要寫社工之苦;也有人認為講階級問題;有人為劇中愛情感動;有人看到人在面對自我的內心掙扎。

社工會否戀上client,不是重點,人如何處理自己的感情,才是關鍵。正如「中學生應否談戀愛」之說早就過時,今日最保守的中學,都開始鼓勵學生正面處理情緒和慾求。

補習學生一家四口打算來看演出,我叮囑其母,節目含不雅用語。豈料她比我更大無畏:男生們,你以為他在學校聽得粗口少?跟我一起聽,好過他跟朋友肆無忌憚講!

說的真是,你道劇本前衛?真實社會比它走快更多!站在道德高地視而不見,還是開心見誠探討,是觀眾的選擇。若你期待更多思想踫撞,本周五至日,牛池灣文娛中心劇場見!

2009年2月14日星期六

最佳情人

望着眼前熟睡了的小粉團,男人想起,幾年前的情人節,他這樣過的。

女伴,有好幾個。大概女孩子的品味都相似,一齣戲,他一天看三次。付三次錢事小,還要緊記在同一個笑位狂笑,又別太預知露出馬腳。

用膳,永不帶不同女伴上同一餐廳。自己喬裝得好,尾精眼企的女人,卻總能從侍應的眼神、不經意的寒喧,看出破綻。

訂花送禮,從不留發票。經驗告訴他,女人替男人清理衣袋時,大小單據,都會被驗屍般驗。

無數次一腳踏幾船的他知道,安排女伴輪流見面,不難。當初結識新歡,本就是「時差」惹的禍。

他白天工作,女友返夜更,長夜漫漫,心郁郁就找了個晚間情人。工餘進修,眼睛本能落在女同學身上,又添了個紅顏知己。大時大節,照樣按「時差」安排,瞞天過海。

他心知,自己其實沒想像中愛這些女人。難奈的,只是一個人的寂寞。有一年,其中兩個跑了。餘下的,催促結婚。年紀不小的他,像突然喪失了夜夜笙歌的精力,無可無不可地,投進了這個「戀愛的墳墓」...

「哇~~呀~」突然,小粉團的哭聲,打斷了思路。他飛快伸手探它的屁股,二話不說抱上大床,麻利地換尿便,邊察看今日的便便是淡黃還是淡綠色,再填好記錄咭。

小粉團揉着眼,嘴角無意識一牽,男人看得眼睛都融了,一把抱入懷。「你呀,你,咩都唔駛講Daddy就為你做牛做馬啦...」邊揑着爆了坼的瞼旦,「以前?只有女人服侍我,從無我服侍人!」

小粉團瞪着他,似懂非懂。兩人對鏡一照,儼如餅印,男人情不自禁給它一吻。人到中年的他,竟發現世上最吸引的情人,原來是自己的孩子。

2009年2月11日星期三

成功小秘

許多事情的成敗關鍵,往往在想像之外。

例如一間酒店,最重要的是甚麼?舒適的房間?貼心的服務?堂皇的裝修?相宜的價錢?原來,統統不是。十個旅者十一個的經驗之談,是一個強而有力、熱水充足的花灑!管你是豪華團擁躉,抑或自助背嚢友,玩得一身臭汗回來,對着那似有還無、乍暖還寒的水柱,恨不得將之列入永不錄用的黑名單。

健身會所的花灑,通常水力猛。但蓮蓬頭鑲死牆上,掣一開,濕了一頭一臉,身體卻總洗不淨。據說,某會所深受女客戶歡迎,同行百思不得其解,原來只因裝了活動花灑!

又例如鐳射影碟架,設計美觀否、容量大小都是後話。十之八九,放不下連盒帶碟的產品!為什麼就不能把空隙開闊一亳米?新碟買回來,怎捨得把盒丟掉?再講,甩皮甩骨的影碟,太像老翻,不論外觀還是內容,皆吾不欲觀之。

壽司店成行成市,如何分高下?魚生夠鮮?大件夾抵食?都捉錯用神。重點,在飯。珍珠米漲卜卜、帶醋味又不太酸、香軟煙韌、剛好一口大小,最棒!用筷子一夾即散的,索性吃剌身好了。

著名食評網上,某食肆還算受歡迎。網民唯一異口同聲批評的,相信老闆抓破頭皮都想不到──茶杯太小!常常揚手叫侍應添茶,打斷說話的雅興。曾到訪的食客,看得會心微笑。那茶杯,真的小得像燒酌杯子。

另有食肆,之所以趕客,絕非食物不行、招待不周;反之,是招呼過份殷勤。侍應多過客人,站在咫尺看你吃得出洋相,對話全聽進耳裡,客人多留一分鐘都周身不自在。

好壞的真正標準,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懂。而勝負,總是在不起眼的細節裡。

2009年2月8日星期日

城市浪人

自由人,日日十足去旅行,唔好以為好過癮。

平日自命瀟洒,一件手提行李走天下。但當上自由人,工作一天,動輒拖一隻喼!各項工作,每次一套衫,一堆道具,行裝怎能不累贅?

參加鴨仔團,最怕車搭半天,看三十分鐘景點。自由人更糟,平均每天坐車五、六小時,工作兩、三小時,妹仔大過主人婆。由新界到九龍到西區,東鐵到東隧到紅隧,夠累不夠累?

工作地點相距遠,時間相隔更遠。「天地更」,日光日白沒事幹不能歸家小睡,天黑黑要趕工又不得不金精火眼,怎辦?

同儕踫頭,個個自謔另類流動小販。千方百計學懂四海為家,絕技出神入化。關鍵,是用「去旅行的思路」來接工作。

穿州過省趕路,睡一頓覺,隨時分幾個回合。香港地,要同樣打游擊小睡,說難不難。別想歪,不是時租,是梗有一間喺左近的按摩店也。

以前從不留意別人的工作地點,今日誰誰誰在哪一區上班,記得一清二楚。香港一日遊,沿路找個知己飲杯酒。周圍探班謀殺時間,好過一支公吃茶餐。

要寬頻?冇頻能。各大咖啡連所店資料,隨時跟身。手提電話,選個超高用量的賣大包套餐。最重要的生意,都在地鐵車廂談妥。

要求再高點,超重行李,可不可以像外國般,有寄存服務?筋疲力盡,有哪裡可以沐個熱水浴?有吃有喝「磨爛席」都不會趕客的地方,哪裡找?能一次過滿足N個願望,又平、靚、正的,行麼?啊,還不止,最好遍佈港九新界,方便隨時落腳...

自由人七咀八舌發着春秋大夢,突然,席間某甲一言驚醒夢中人:「加入健身會所,不就行了?誰說一定要去做運動?」

2009年2月4日星期三

新一代的孩子

按下門鈴,我開始想像,這個素未謀面的補習學生,是個怎樣的孩子。

不出所料,應門的是傭人姐姐。我四顧一下,大少爺大字型攤在沙發上,襯衣反起露出肚腩,眼睛盯着電視。

傭人飛快給我端了杯茶,又熟練地從沙發底摷出左腳拖鞋,再在飯桌底勾出右腳拖鞋,端到大少爺面前,順手關掉電視。小男生如夢初醒,發現了訪客:「咦?乜今日要補習咩?」

「對啊,拿書出來吧。」我說,邊瞥見課本橫七豎八散落一地。他找都不找,就撥電話向上班中的媽媽求救。不出二十分鐘,媽媽氣急敗壞趕回家,從主人房拿出書來!原來這個中二生,讀本從不用自己經手。

打開書,我開始講解。他不住點頭,但目光呆濟。我心想,即管出道題考考你。豈料話一出口,一旁的媽媽就問:「Miss,你剛才說的,我來不及做筆記,再來一遍好麼?」吓?!我聽得傻了耳,唉,怪不得發夢王闊佬懶理。

放棄了,反正課不趕,先聊聊天。「你最喜歡哪個科目?」「不知道。」「最討厭呢?」「都一樣。」「爸爸媽媽做甚麼工作?」「不清楚。」「他們沒提起嗎?」「有,但不記得了。」

「那你平日愛做甚麼?」「上網。」「看啥?」「雅虎。」「雅虎的主頁有甚麼?」「不記得。」「你不是天天看麼?」「係掛...」

「帶你看電影好麼?」「真的?」「你查查雅虎的介紹,挑喜歡的。」「就這個吧」,他二話不說選了最當眼的。「慢着,你不想看看其他選擇?」他竟然面有難色:「Miss,其實看不看,有何所謂?我沒甚麼好奇心的,你別問了,好不好?」

甚麼都不在乎不思考不介懷,就是咱們的新一代?

2009年2月2日星期一

你不了解我

男人素來情場得意。他的絕技,一言以敝之:見山不是山。女人表面如何,他就往相反的想。

例如遇上大笑姑婆,便說:你其實不是表面那個開心果;看到弱不禁風的,他情詞懇切:相信我,你絕非一般人想像中那麼脆弱;對方外向開朗,他竟然問:你怎麼總是把哀傷留給自己?面對豪爽的,他就使出百般溫柔:知道嗎,你在我眼中,真的很女人。

這個方法,萬試萬靈。不為什麼,只因大部分女人,都覺得自己很特別。他有本事看穿自己多麼另類,怎不自然對這個發掘者,另眼相看。

想深一層,其實不論男女,都可以有多重性格。不為人知那一面,與廣為人知的,隨時南轅北轍。要開口中,不難。關鍵是,能確切掌握何時是表,何時是裡,才算高手。是以這道板斧,也不盡是信口開河的江湖伎倆。甜言蜜語是其次,觀察精準才是重點。

當女人投訴男人,「你不了解我」,其實也不是真的很想你徹徹底底解構她。反正,女人心知肚明,如果你真的把其缺點一覽無遺,老早就跑了。又反正,女人也不見得很了解自己。

女人想要的,不過是男人心甘情願花很多時間去觀察她的喜怒哀樂。堂堂男人,竟然為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而着緊,怎不樂上半天?

「你不了解我」的另一演繹是,「我覺得你對我不夠好」。指控若此,簡直大晒。對一個人好不好,尚且有客觀標準;對方是否「覺得」如此,卻肯定主觀,抝都無謂。

男人的正常回應是:「我咩都做過,妳究竟仲想我點?」其實,女人最想聽到的,只不過是:「我知我對妳不夠好,以後多些陪妳補返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