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31日星期四

博益要結業,最後十四名員工於農曆年前接獲大信封執包袱去了。大小作家嘔心瀝血的著作,三月後賣不完便銷毁。版權不轉讓,也不會再版,作品從此隱沒人間。

消息令人震驚,非因結業,而是久久未能接受它走得那麼絕,那麼難看。

明明還在賺錢(管理層嫌盈利太少),卻像走私落難般離開。成千上萬著作被無情扔掉,連轉贈圖書館,或捐助有需要人士都懶得考慮。

堅決不再版,但又死人霸生地擁着版權不放。以為出版社結業,合約就自動宣告無效嗎?對不起,契約一方是母公司南華早報而非博益,南早一日健在,把作品拿到哪兒轉載都是犯法。而且合約大多是賣身契,再過多少年都別指望作品得見天日。許多新作者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作品才賣了一年半載。有一些,剛簽了約,還未付印,胎死腹中。

基於商業考慮結束子公司,集中發展利潤更大的英文傳媒事業,無可厚非。然而究竟是光榮引退,還是草草了事,感覺差天共地。

把公司賣斷,賺了利潤,旗下作品尚可再世投胎;要不然讓原作者購回版權,從此海闊天空;都是雙贏之舉。或至少,為存倉的作品作出比較人道的安排,多少掙回一點形象分。堂堂一個歷史悠久的出版業集團,怎會想不到?

但它還是選擇了眼不見為淨的處理手法。作為文化事業的經營者,它又有多珍惜作者的心血結晶,有多著緊文化事業的滋長與傳承了?

或許有一天,某著作終於再版,該不會是哪位巨星作家殞落,借着大眾悼念之情乘勢撈一筆吧。

2008年1月30日星期三

天分(三之三)

問擅長編劇的朋友可否指點兩招,他說﹕「編劇,是學不來的,要靠天分。」

問填詞人如何填詞。「填詞不用學的,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怎樣教還是不懂。」

小說是怎麼寫的呢?小說家答你﹕「寫小說,很難說。會寫的人自然會寫。」

我失笑。下次學生問我問題,是否也可勸他們「不用學」、「學不來」、「沒天分認命算數」?

但這的確是向人請教時最常聽到的答案。或許他們只是回應膩了,希望封殺口痕友輕率欠誠意的追問。

這些人口中的「天分」,如果是指百年一見的才華,那麼我同意,是「學不來」的。所以貝多芬曹雪芹愛因斯坦佛洛依德,世上都只有一個,他們的基因裏,確有一點天賜的什麼。

但若只求對某課題有基本掌握,培養興趣,甚至一定程度上賴以為生,努力和學得其法才是成敗的關鍵。

踏進課室,我們都不自覺被有「天分」的學生吸引。他們一點就明,回答問題一矢中的,叫老師飄飄然,忍不住要將之琢磨成更耀眼的小天才。是以「拔尖」總不是問題,「補底」則沒多少人願意。

墮後的學生,尤其年紀小的,往往非關天分,而是未開竅。聰敏過人的老師,未曾經歷他們的困難,難以從過來人的角度去加以啟發。

在求學競爭愈來愈熾熱的今天,「揀卒」的過程早於幼年便展開。我們巴不得第一時間找出有天分的學生,重點栽培。發展較遲的,一早就被打入冷宮。一個日趨急功近利的社會.到底是及早發掘了下一代的才華?還是過早地埋沒了更多天才?

2008年1月29日星期二

天分(三之二)

N初來上課時,寫不出一句完整的英語句子。都中三了,英文再不合格,分班試中準被列為「籮底橙」。水浸眼眉,被半迫半送進這個英作「興趣」班。

一道簡單的題目,老師只要稍加引導,同學們大都可以寫出工整平實的短文,偶有佳作。只有N,永遠呆坐發着白日夢。

從生活經歷出發吧,可是N就連剛發生的事都記不起。到過的地方說不出名字,連碰見了心儀的偶像,也沒多大印象。

平日與之對話,典型回應是「不知道」。學校老師都說N沒有語言天分,我卻發現N從沒把記憶、組織和表達變成生活的一部分。諸事不順,非關言語。

然後有一天她的書包裏掉出一幅畫。「是你的麼?」她點頭。「為什麼畫這個?」「不知道。」「怎樣畫的?」「不知道。看了就畫。」「然後呢?」「不記得了。」

於是,我們開始用「畫一幅畫的方法去作文」。看到甚麼寫什麼,但要完整,就像畫圓形不能有缺口,屋子至少有一度門。

我們由最搶眼的寫到最不起眼的,最近的寫到最遠的。由影像邏輯翻譯成文字邏輯,新詞匯可以有限度添加,但準確度和層次才是關鍵。久而久之,開始得見一點組織。

07年的最後一課,我送了N一本書,扉頁寫上對她努力的欣賞。她離開前回望我說了聲「謝謝」。過年後不見她,據說今次是因為分班試迫近而被送進「數學班」了。我慶幸那鼓勵的話,沒說得太遲。

但我忘了謝謝她,令我明白教育的一部分,是學習「用學生的思想去思想」,方能與之溝通,予以啟發。

2008年1月28日星期一

天分(三之一)

明知是死穴,還是硬着頭皮心思思去上舞蹈課。

不出所料錯漏百出。上身動作剛擺好,腳步又走錯;姿勢跟上了,拍子卻墮後;剛剛追回節奏,功架又散了。好不容易鎖定了身體某一吋,全身又跟著動彈不得。老師的姿勢,對比自己四不像,心知沒那處是對的,卻也說不出甚麼不妥。

「看你!頭、腰、臀放得歪三倒四,怎麼跳?」老師二話不說像跌打神醫般把我的頭肩腰臀扭成一條「直線」。

對於大部分初學者,模仿是最一步到位的學習方法,從中領略不同形體的感覺,再變出舞步。而我,最欠形體模仿的天分。「直線」也好,「直角」也罷,老師三番四次示範,都看不破關節肌肉收與放,動與靜之間的關係。

每個姿勢重心在哪裏(怎麼我老是沒有一處站得穩)?動作的基本組合是怎樣?四拍、八拍、還是十六拍一組?呼吸如何配合?如果頭肩腰臀是直線,兩手是水平,加上身體旋轉挪動,這些「3D」連環圖如何配合?單憑觀察,怎麼看得出?

示範不成,老師唯有轉而紙上談兵為我解構舞姿,包括手腳協調節奏強弱力度輕重動作先後。圖示講解,紙上比劃。我看著這些很「學術」的東西,不知所措的感覺竟漸消失了。身體隨理論歸位,開始跟著大隊聞歌起舞。神不似,尚算形似。

遇上能夠「用學生的思考模式去思考」的導師是種福氣,令驟眼看來沒有天份的學生,也有一個開始。當然舞蹈從來是一種形體藝術,日後苦功還多著。

帶著這套體會,我走進了自己的教室。明天續談。

2008年1月25日星期五

股瘋

在困獸鬥的車廂裏,的士大佬口沫橫飛,說著他的過山車經歷。

他聲稱三年前用一百萬本金炒股票,到今天資產超越二千萬。他深信港股直通車指日可待,早前以二百四十元購入港交所,北水南調,在可見未來還有很大的升值潛力。

我心想,坐擁二千萬,還會在這裏駕的士捱騾仔麼?而且港交所近日明明已跌至一百幾十元。

不一會,車急停。司機長長吁了口氣,竟回過頭來問筆者其實要到哪裏,原來在他忘形地說話,兩手靠著軚盤比劃之際,早就忘了正往何方。

終於到埗,筆者急著赴約,未及追究平白無端被繞路走。司機意猶未盡,捨不得打住他那股場死過翻生變身暴發戶的精彩故事。

越南餐廳內,四名穿著校服的中學生在歎下午茶。「今天股市又跌了,入了沒有?」「今天沒時間看,專心不了,很易蝕。」「最緊要有耐性,升市,不可放;跌市,更不能放。」七嘴八舌偉論一翻後,四人踫杯相約暑假全天候集體炒股,雄心勃勃。

印象中,歷來幾次股災,坊間一片愁雲慘霧。今天,男女老幼提起反覆的大市,信心十足磨拳擦掌急不及待賺快錢,好像怎都輸不掉自己那一份。

恆指在市場的恐懼與貪婪之間大上大落,今日跌二千點,明天回升二千三,屢破單日最大升跌紀錄,大家見怪不怪。豪輸身家面無懼色,千金散盡還復來,信者得救。

當大眾不再哭股喪,風大雨大仍面不改容在當中興波作浪,我只覺心寒。像有預感到了哪一天,就會陰溝裡翻船。

2008年1月24日星期四

細節

談生意,分秒必爭。

「周四五時在灣仔某工作價錢如此這般,行嗎?」「星期三較好。」「好,你記下地址同樣時間見。」一句到尾交代所有關鍵資料,下一句便達成交易的,十之八九是男人。

換了女客戶,故事就會由天地初開說起。平日工作周期如何,多在哪一區,到踫面的地方交通轉駁多少次,需時多久,一五一十探個究竟。當中細節大都無關痛癢,只是女人一般相信憑著交流的語氣、反應及內容,能夠引伸無限幻想,從而推斷對方是否靠得住。

有幸取信,會換來同樣的呵護備至。「當天下午四時半,你在上一個場合準時離開乘XX號巴士到XX街下車左拐直走遇見報紙檔再走兩分鐘便到,之後再乘XX號車搭三個站可赴下一個約,如果不待太久的話,剛好可趕及回家吃晚飯。」云云。

提交參考樣本給男客戶,最好一矢中的與他想要的不謀而合。女客戶則多多益善、少少無拘,還要口頭解釋製成品的誕生過程和理念,並耐心等候對方用自己的字眼演譯一次確認。然後發現與其花掉時間解釋,還不如索性用同等時間把問題直接解決。

辦公室內,男上司最著緊事情是否已辦妥,只要下屬交足貨,過程不會太關心,是典型的「Don’t give me the problem, give me the solution!」

女上司剛好相反,下屬把事情辦妥了,但沒有鉅細無遺地紀錄過程,仍覺敷衍了事。反而效果不太理想的,只要不厭其煩充分解釋,又顯得情有可原。

男女客戶最明顯的差別,是細節的多寡。人夾人緣,有辣有唔辣。最怕捉錯用神,有苦自己知。

2008年1月23日星期三

安能辨我是雄雌?

看罷《死佬日記》,竟有性別認同危機。怎麼劇中所提的女性特徵,自己統統欠奉?

我最怕購物。一件東西用得千瘡百孔、貽笑大方,還是懶得添置新的。終於熬不住,毫不情願地踏進商店,花多眼亂,索性抓著售貨員問有沒有這個色那個款何種功能大概價錢,三、二、一,有定冇?沒有拉倒。我不介意付款,卻最怕那踏破鐵鞋無覓處的煎熬,費時失事的疲累。

這種心態,很不「女人」。她們都說購物是為了享受蒐羅的過程,和發現新寵的驚喜。平日多逛街,多互相交流,日子有功,像我這般遍尋不獲的倒楣經驗多不到哪裡。

還有收拾家居,不是不做,但可免則免。每段時間完成了一項工作,把物資歸納整理是必須;大時大節大清潔,也無可厚非。但東西未用完便歸位,再用時又勞師動眾拿出來,簡直多此一舉。

做家務,一樣道理。穿了衣服立即洗,是規律;下次穿衣前,才預早一點洗燙好,就不成了?反正可替換的不多,髒衣服不用等多久。闊佬懶理麼?總不會蓬頭垢面見人,可見生活還是有基本秩序。

男人駕車走錯路, 據說女人意見多多是大忌。我是天生方向白癡,上了車就任憑司機載到天涯海角,不要問,只要信。迷路了,正好趁機小睡,或按響CD機聽一兩首心水好歌,懶得插口。

唯一吻合劇中提及的女性特徵,是我愛分享感想、幻想、胡思亂想。據統計,男人日說二千字,配額用完了,沉默是金。女人卻平均每日說字七千,有時還不夠。猶幸,咀巴累了,還剩一支筆。

2008年1月22日星期二

《死佬日記》(下)

話劇《死佬日記》從男性角度看兩性之別,題材老掉牙,好看在於它「中point」!

女人用說話來思考,男人先思考再說話。

女人透過交流資訊來充電,男人充電時愛找個靜止的世界掉進去,例如看電視。

女人透過說話聯誼,男人聚會最好不用說話,如踢波、釣魚、飲悶酒睇靚女。專誠相約「聊天」,一定是為了借錢。

男人被邀請出席宴會,腦中思考的是「要不要去?」女人心想的是﹕「我該穿甚麼去?湖水綠晚裝闊肩V領又不太低胸暴露,腰帶襯肩帶再襯頭帶,你說好看不?」

男人一歸家,習慣看看最寶貝的東西在不在,例如Hi-Fi或寵物。女人則會把家裏上下裏外都看一遍,確保所有細節完好無缺。

找不着什麼,男人心焦如焚團團轉,女人懶洋洋邊挫指甲邊說﹕「該不會是床下底第三個膠箱旁的紙袋內吧。」全中!

一幫男人吃著薯片看球賽,薯片吃光了,誰也不會主動去添。女人卻會吱吱喳喳拉著裙邊扯著頭髮擁到廚房一起炸薯片,還起勁地交流心得。

男女大不同,不能盡錄。笑得牙骱軟,不及演員最後幾句話教人心有戚戚然﹕「男人想看電視時要勉強騰出耳朵聽女人說話,很痛苦。要女人靜靜陪著男人不語,她說不如不見。兩個人相處很難,男人喜歡勇往直前去打獵,完事了就休息;女人卻擅長在大後方處理細節,終日交流資訊。若能好好配合,兩個人的力量定比一個人強。但箇中蹺妙,好比一場歡愉,要得到那不能言喻的快樂,還得先耗盡每一分力量。」

2008年1月21日星期一

《死佬日記》(上)

話劇名叫Caveman,以為純粹諷刺天下男人都是野人一名,不解溫柔;看了翻譯版《死佬日記》總綵排,恍然大悟。

Caveman,即原始人。《死佬日記》就從原始人的角度,解剖男女。原始世界,男人的天職是打獵。鎖定目標全神貫注獵物到手方休,稍一分神就成了他人的囊中物。

女人的天職,是收集。採果採花,著重比較、分辨細節,憑光澤、顏色知優劣,分工合作交換資訊直至滿載而歸。

是以女人特別擅長購物,合用的看,不合用的也看,蒐集資訊過程的一部分也。天職使然,一整天在商場鑽來鑽去面不改容,三姑六婆交流心得,務求覓得心頭好。

收集的訓練,令女人善於同時處理大量瑣碎工作(俗稱Mulit-tasking),卻永無法專注把一件事情做好。

天職打獵的男人,需要的只是一個目標,另加一個行動,最多再加一個結果——得到獵物或者得不到。所以漫目無的逛街、逛商場都是苦差。

男人的腦,同一時間只可處理一件事。例如打機要過關、踢波要入球、跑馬要贏錢。集中精神時,可以忘記的都忘記,直至事情辦妥,就找下一個目標。

所以男人追看電視時生人勿近,老婆的嘮叨恍如來自外太空。女人認為男人「緊張個電視多過緊張我」,其實在他們心中,兩者不存在比較的問題,只有先後的分別。

綵排室女觀眾多,笑出眼淚。我不禁想,男人甘願為一個目標掏空全副心思,對被追求的女性來說,不是壞事。但任務完成後就會被下一個目標吸引過去,作為女性,寧願得到還是得不到?

2008年1月18日星期五

香港有咩好

身在倫敦的J叫我別老談外國文化,「應該講香港有咩好」。他的MSN登入附註寫著「一路拖慢生活」,口號與港鐵的「一路帶動生活」類似,指的是倫敦地鐵。

由Holborn站走路至Leicester Square,是當年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腳程20分鐘,沿途風光明媚。乘那全球最老、日久失修的地鐵,隧道永不見盡頭,連同不定期故障,及定期大刺刺地繁忙時間維修帶來的阻滯,動輒以小時計。

香港的地鐵,間中停頓三分鐘,必上頭條。清爽舒適的車廂、永不誤點的班次,把咱們寵壞了。香港有咩好,搭地鐵就知道。

深夜不用在四野無人的環境打哆嗦,走幾條街才找到垃圾食物充飢。豪客儘管在樓上私房菜享受千元紅酒,樓下十元八塊的碗仔翅魚蛋粉味道不比它們壞。各適其式,香港有幾好,肚子打咕嚕時就知道。

三更半夜在街上遊蕩,安安樂樂哼著歌挽著開口手袋。累了揚手截的士,路程短得還未扣好安全帶便要下車,司機找錢給你時還禮貌地祝你晚安,你看著繼續開夜車的他,說了一句「好生意」,他不忘向你報以一笑。香港有幾好,多些出夜街就知道。

跟客戶錙銖計較、底線絲毫不退的孤寒度,遇上南亞海嘯,把剛賺回來的不假思索又捐出去賑災。香港的捐款,聽說是各城市之冠。香港有幾好,每有大是大非就知道。

當然,香港最好的是,有家人朋友熟悉的道路住慣了的家開口埋口可以溝通的廣東話。這種習以為常的感覺,令我早就忘了,也不再介意,它的好與不好。

2008年1月17日星期四

同行不是敵國

慣了參加比賽的人都知道,同類比賽,來來去去都是那些熟悉面孔。評判殘酷一叮曲終人散,像是約定般,下次比賽例必再遇上。

一班發燒友,久而久之混熟了,互相比拚切磋。等候出賽時緊張得手心冒汗,明知成皇敗蒄,都不忘豎起大姆指叫對方加油。哪位爆冷跑出了,大家忘形地從席上歡呼躍起,擁著當事人到台前領獎。

多少年來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勝負早就忘了。但那互相勉勵,互相取笑三腳貓功夫未到家的片段,變成了心底的長駐回憶。

假如沒有了這些由競爭演變出來的友誼,舊日的莽撞嘗試,莫論屢敗屢戰還是得嘗所願,都會變得淡而無味。

所以在那幾個愈來愈粗製濫造的金曲頒獎禮上,最好看的,反而是歌手之間的感情。

一個屬於張敬軒的新人獎,錯頒了給王宛之,張就順便答謝王一直的鼓勵,要與她分享殊榮。一眾歌手,紛紛跑出來,圍著小情人在打氣。 

頒獎禮接近尾聲,歌手們用大堆剩下的吹氣棒棒,紮成一支支怪花,衝上台獻給好友,瘋狂媲美小粉絲。

黃家強得了創作獎,在台上多謝多年來夾Band的兄弟。因為一路走過的歲月,是「捱出來」的,「只有真心喜歡音樂的人,才會願意默默耕耘這一段漫長的日子,也會一直走下去」。

以往那些勝敗都哭個聲嘶力竭的場面,已不復見。或許歌手們心中有數,遊戲一場,沒什麼好緊張。剎那光輝,比不上在同行中找到志同道合者的興奮;再多的勝利,勝不了初出茅廬時那相濡以沬的情感。

2008年1月16日星期三

一千零一夜

人一生有多少個一千天?

一千天前, R企圖說服總經理改變公司的市場策略。話不投機,最後以一句﹕「假如你堅持這是對的方向,那我就不是一個對的人。」結束了八年打工仔生涯。然後毅然跟著他口中那「對的方向」創業,經歷了一段投石問路無門的日子,終於闖出一條血路。刻下生意軌道已上,規模漸見。

行醫的K和W,沙士期間搶救過一個接一個的病人,最後眼見一個接一個被抬走。滿目瘡痍,驚覺要珍惜眼前人。一千天前的晚上,二人超時工作後決心結束十年愛情長跑。首個愛情結晶品,幾天前剛滿月。

熱愛手工藝的V,一千天前辭了安穩工作,遠赴歐洲某首飾店當售貨員,條件是要老闆借出工桌,讓她晚上做自己的作品,在店內寄賣。偶然遇上幾個知音,又曾在小型展覽會上初試啼聲。如今為謀生回流香港,仍沒放棄設計自己的珠寶。

但一千天前,也有人未經任何公平公開的審訊被拘捕收監至今,官方罪名是「間諜罪」;真正名稱叫「莫須有」。這個消息曾震撼把自由視為當然的香港人,到了今天,我們已懶得提起。

一千天,可以改寫一生,也足以摧毀前途。

當我們上山下海離鄉別井結婚生子創業創作都可隨心所欲,自由仿佛就是天賦的恩賜。然而在同一國土上,被活生生剝奪自由的人仍不計其數。

一千零一夜,在奧運聖火將臨中國的日子,有沒有奇跡,未許樂觀。只願身在福中的你還記得,有人今天仍身陷囹圄。他的名字叫程翔。

2008年1月15日星期二

那天不要來

賣藝者一聲嘹亮的「各位觀眾」,我立即埋位起哄。他用眼神邀請幸運兒上台,我稍稍顧及矜持,就敗給了幾個自告奮勇的小孩。

明知那是雕蟲小技,但見他七情上面故弄玄虛,引得我金睛火眼怕走寶,還扯著嗓門吶喊助威。

末了我一邊興奮地叫安歌,一邊把僅餘的零錢投進布袋,其實是獎勵自己的忘形。

我懷念倫敦的高芬花園,那裡有我投入過的傻勁,還邊鼓掌邊想著回香港要找街頭表演。

沒料到,上周日......

從美國回港渡假的J告訴我,在崇光百貨後街看賣藝小丑表演拋球。

幾個高速轉動的球在兩手間起舞,忽然被大力一擲,輕易越過唐樓外高掛的廣告牌,回到小丑手中。千鈞一髮,J忍不住鼓掌叫好。

回頭四看,尷尬的J發現群眾面無表情看着自己,再看看小丑,但見戲已做完,和平散去。小丑收拾好手中的球,拿起空空如也的錢兜,踱步離開。

然後我想起,那條街的確每周都有表演,因為每次趕時間,都得繞過圍觀的人群三步退兩步的走。

不過,那些表演我一次也沒看過,因為我總是一股腦兒衝進旁邊的影碟舖尋寶,原來表演比高芬花園那些更精彩。

當然我亦不曾打賞賣藝者。我甚至連麻木地旁觀的心情都沒有。

我心痛,非因錯過了賣力的真人表演,而是發現自己走在甚麼城市,就不自覺地被同化為甚麼人。一直自持的性格,是自以為的,也自以為是得很。

會否有一天,連自己曾經珍惜什麼,堅持什麼,一併忘記得一乾二淨。那天最好永遠不要來。

2008年1月14日星期一

貼心再培訓

僱員再培訓局推出上門按摩服務,按摩癡如我,舉腳贊成。

上班一族有返工冇放工,辛勞一天想找急救鬆鬆肩頸,按摩院既要預約又要排隊,在更衣室與其他客人撞口撞面,完事後睡魔早在呼喚,仍要迫巴士回家,想起都頭痛倍增,興致全消。

在家置部按摩椅,佔了半個客廳,而且有質素的動輒要數萬元,抵得上光顧按摩院數百次。幾年後,那型號又早已折舊成棄之可惜的龐然大物。

不知是培訓局內誰的主意,直覺認為潛力甚廣,日後定必門庭若市。

在政府工作的日子,一直很佩服前線同事的智慧。2003年香港經濟處於谷底,綜援數字屢創新高,其中以低收入低技術但正值壯年的失業大軍最教人擔憂。

社署的同事出盡奇謀為他們配對工作。當時大型超市門口都有一檔「雞翼王」,下班買餸回家的人看得垂涎欲滴,人手一串。製作簡單,毛利奇高。社署同事看在眼內,遂與超市洽商聘用大批老實盡責的福利受助人負責燒雞翼,超市也樂得有人從早幹到晚為它兌現商機。

失業大軍中,會駕駛的不少,惜應徵司機卻因不諳英語而被拒諸門外。由ABC學起,長路漫漫。應用英語,貴精不貴多。例如布廠請司機,同事便急開雞精班替受助人惡補各種英文顏色,從此在「雞腸」世界黑白分明,聘用雙方一拍即合。

解決難題,往往未必需要翻天覆地的改變。大陣仗勞師動眾,勝不過看穿看準別人需要那份心思。前線同事的創意和眼光教曉我,要為人群把脈,得先走在人群裏。

2008年1月11日星期五

識貨

大半年前<華盛頓郵報>跟舉世知名的小提琴家Joshua Bell做了一個實驗。

Bell在上班時間地鐵站內演奏首本名曲,結果幾千個路人當中,只有數名曾停下回望,打賞一元半塊。

沒有人發現,眼前的,就是不久之前大家爭相搶購天價門票,只為一睹其演奏風采的小提琴手。

Bell事後說,在地鐵站演奏比在大劇院更難。「觀眾買票進劇院的當兒,其實已肯定了我的技巧,掌聲幾乎是必然的。」

然而,沒有了堂皇的演奏廳、排山倒海的宣傳,一級小提琴手的光環頓失。地鐵站內,Bell儼如落寞的賣藝者。行色匆匆的路人的一撇注視,很奢侈。

當馬車變回南瓜,瑰麗晚裝變回素服,Cinderella不過是配不起王子的灰姑娘。

品味,是很個人的。較多人認同的品味,會形成主流,無可厚非。

不過,大都市的步伐,叫人騰不出心思發掘美醜。重任交託於資訊市場,於是,急速都市往往都是先有主流,後有品味。

包裝、宣傳的級數和規模,就是我們對事物的欣賞指標。沒有經過推介的,多看一眼都嫌麻煩。

可惜,主導這些資訊的,大多掌權掌財,卻不一定能真正了解、分辨質素的高低。當價格成為了的消費市場的單一導航系統,雛生的嘗試,總是無奈淹死在跟紅頂白的洪流裡。

城市人的病入膏肓,在於明明同樣的質素,耳聞目睹都會掂行掂過;為了追棒名氣又可以通宵排隊一擲千金抄黃牛。

只因為,我們都甘於放棄自我選擇,迷信市場。哪怕殿堂級演奏者就在眼前,相逢應不識。

2008年1月10日星期四

鐘樂

偌大的廣場上,地上漆著花樣圖案,錯落有致。陽光灑得一地斑駁,人蹲在石階上吃熱狗,白鴿在覓食。忽然傳來一陣叫人悸動的音樂,鐘樓演奏的時間又到了。

在我記憶中的歐洲,鐘樓一直佔據重要的一部份。走到哪裡,鐘聲突襲,悠揚樂韻足以傳千里,令人心神蕩漾,宛若置身童話世界。那歌,像沒有休止符,一點一滴潛進旅者的情緒記憶,令他不知不覺對處身的國家,一見鐘情。

在比利時有專門教授「鐘樓打鐘」的學院,「鐘琴」與鋼琴類似,但琴鍵如手掌般闊,以拳頭代替手指作敲打。琴音由拳頭傳至縣在鐘樓上的大鎚再敲響鐘殼,響徹整個城市。

學院除了演奏技巧外,還教授作曲、編曲的方法,方便「打鐘師」把心愛曲目改編成「鐘曲」。配以材料、設計不一的「鐘殼」,奏出的音色千變萬化。

一年課程,實價不二,二百歐羅而已,比學鋼琴還便宜。一個滿了師的打鐘師,平均負責在兩至三個鐘樓奏樂,足以養活一家幾口。

這種獨有的藝術,在歐洲大陸廣傳。學院不愁沒有學生,學生不愁沒出路,「鐘樂」不愁沒觀眾。「鐘琴」是樂師每天自由創作、個人演奏的平台;對藝術的嚮往,對創作事業的支持,卻是國民共有的文化財產。

目前歐洲的打鐘師不計其數。美國近三、四十年開始流行,至今也有幾百個全職打鐘師。

見彼,知己。在香港,我們曾徹夜拆掉了獨一無二的鐘樓,卻自豪於千篇一律的幻彩泳香江。藝術、創作、文化,何處覓知音?

2008年1月9日星期三

別名

人如其名不是必然。例如叫阿虎阿豹的,可以膽小如鼠;叫淑莊那些,性格又豪邁得很;皆因後天發展通常與父母的先天期望有些差距。

但如果是藝人,有個別出心裁的名字,行走江湖就更便利。

一直聽聞有個新歌手叫「小肥」,心暗好奇何許人也,終於在 RoadShow頒獎禮上得睹山。

相貌平平,身形不高。以藝人標準,確實略胖。

然而仔細看,輪廓並不惹人討厭。說話不徐不疾,踏踏實實。一開腔,嗓子和中氣都不壞,日子有功相信可磨練出個人風格。

尤幸,他叫「小肥」,而不是一般的張三李四,連名帶人引起了觀眾的注意。

雖然「肥」,但「小」,不是豬肉榮那種,不會噁心。「小肥」,即是雖然並不「型英帥靚正」,但忠厚憨直。

這個名字,把他的缺點都人性化了。更重要的是,RoadShow當晚一群面目模糊的新人初試啼聲,我難得地把他記住了。

歌手梁漢文初出道時,臉色蒼白,身型皮包骨,樣貌有點小家子氣,時有負面新聞,驟眼看不像壞孩子便像隱君子。

然而,不知何時起,他添了一個綽號叫「娘炳」。一個誰也不會高興得到的別名,用在他身上,竟能化腐朽為神奇。

因為「娘炳」,所以觀眾原諒了他其貌不揚;原諒了他不擅辭令;原諒了他低調內歛。「娘炳」的形象,加上溫柔富感情的聲線、不俗的唱功,唱活了《衣櫃裏的男人》、《好朋友》等受傷男人的心聲,這些主打歌,紅極一時。

生不成「靚仔命」,不妨改個「壞名」,至少有助突圍而出。

2008年1月8日星期二

故地

在合和中心的咖啡店呷過最後一口咖啡,C離開了這曾在香港稱冠的高層大廈,不由自主地步入了灣仔街市。

不用留心看,C都熟知這裡的攤檔。入口轉角的金魚店,右下角放的魚缸特別小。以前,C愛蹲着看小魚來回的遊,躭誤回家的時間。兩手拍着玻璃,老闆說那是把小魚嚇死的兇「手」。

信步走至菜檔,穿圍裙和頭半禿的夫婦在忙碌。C輕喚一聲﹕「契姨媽!」
「噢……怎麼是你?」
「還記得我嗎?」
「好多年了……記得……記得。」
「我是『阿大』。」
「長得這麼帥……」「契姨媽」看看那六呎的瘦削身軀說。

「娶老婆沒有?」
「未呀。」
「怎麼這許多年不來看我?以為你都忘了咱們。」
「幾年沒回香港了。」
「娶老婆一定要告訴我,記得。」
「一定。」C走遠,夫婦倆又回復買菜的功架。

到了下一個街口的「華生肉食公司」,旁邊的缸瓦雜貨店養大了C和弟弟「阿細」。當年C媽媽作動,爸爸送貨去了,菜檔嬸嬸幫忙截的士扶着C媽媽上車,又仗義留守看店,之後每天煲湯給她補身。後來結義金蘭,嬸嬸從此成了一大一小口中的「契姨媽」。

移民十多年,每次回港,C都去看「契姨媽」。她好像永遠都在同一地方抖擻著精神賣菜。而缸瓦舖,早已多次易手,奇怪是閣樓牆上C小時候的塗鴉仍未褪色。

這一天,雜貨店的貨散落一地,C沒能鑽進閣樓看一眼那歲月的痕迹。但他心裏更怕的是,下次回來,這些灣仔的街道,將隨着那塗鴉長埋童年的回憶裏

2008年1月7日星期一

我要多謝...巴士

要不是觀看了上星期的RoadShow至尊音樂頒獎禮,還真不敢相信香港樂壇一年可「生產」這麼多新人。

歷史悠久的年度金曲頒獎禮,獎項貴精不貴多,且往往只有殿堂級歌手配得上被邀請蒞臨坐鎮。RoadShow新來新豬肉,要好好找個市場切入點,一於借勢化萬千新人為己用,來個樂壇後晉大晒冷。

金曲頒足20首,獎項粗略估計沒一百也有幾十個。最有潛力新人獎、卓越新人獎、飛躍大獎、至尊獎...排名不分先後高低優劣。還有甚麼投票指數獎、手機鈴聲獎等等,不嫌巧立名目。換一個榮譽,換一個人,足足賣力地唱了四小時。

RoadShow此舉,不像一般分豬肉俾面派對。要俾面,也找個樂壇大哥大姐來俾面,順便令自己排場星光熠熠。新面孔云集,叫不出名字的,站滿一個舞台。但反正個個熟口熟面,觀眾反問自己,不就是哪一次搭巴士見過?

樂壇大哥大姐聲名已噪,RoadShow播得再多,是替其宣傳。新人從石頭爆出來,車箱內與乘客困獸鬥,片段重播又重播,出鏡率奇高,想忘記都難。此一晒冷,新人們都成了RoadShow宣傳滲透力的最佳佐證。一場擾攘,只為告訴你RoadShow除了載乘客,也載資訊,軟硬件都無處不在。乘客愈多,資訊發放的威力愈大,反之亦然。

互利互惠,樂壇新紮當然亦因此得到許多曝光的機會,有廉價而「梗有一架喺左近」的宣傳平台,又有度身訂造的頒獎禮,何樂而不為?難怪某新晉歌手獲獎時吐出肺腑之言﹕「一定要多謝RoadShow,沒有它,也沒有人聽我的歌」。

2008年1月4日星期五

推廣基本法

友人J與我深宵網上瞎扯,興致勃勃要參加<基本法>短片拍攝比賽,教我想起在政府那幾年,協助推廣<基本法>的歲月。

那個年頭,為了讓廣大市民認識<基本法>,扭盡六壬。網上遊戲、電視電台答問擂台、各區巡迴展覽、青少年大使工作坊、講座、論壇、研討會、各種比賽等,該做的都做過了。

參加者的質素,其實非常不錯。熟讀條文,分析齊備,準備工夫十分充足。但久而久之就不難發現,來來去去都是熟悉的臉孔,大部分來自「愛國學校」,而且大概都是品學兼優,頗有「班長相」那種。

普羅大眾呢?膽敢打賭,九成九市民未曾把儼如香港小憲法的<基本法>從頭至尾看過一遍。大部分人對<基本法>的誕生背景、頒布甚至實施日期、涵蓋的內容等都沒有概念。談起<基本法>,最直接的反應是:一個「悶」字;或者,另加一個「深」字。

日子久了,不禁懷疑,大堆頭大堆頭的去「推」這些活動,效果有多「廣」?推廣,是為了讓不認識<基本法>的人提起興趣;還是只要在樣辦戲教育下的學生能倒背如流,便自欺欺人說活動很成功?

<基本法>與生活息息相關,其實沒想像中複雜。問題是,主事人有沒有鎖定推銷對象,用他們的語言去令宣傳的形式「入屋」一點。例如我們希望年輕人和平日不接觸法律的市民覺得有趣,在廣告的選角、用語和訊息上是否應該有所配合?

J的短片,會以rap歌介紹<基本法>,熱切期待他的傑作登場。

2008年1月3日星期四

繁榮之哀

腸仔包和义燒包漲價近一成,消費者叫苦,供應商一樣叫苦。粉麵成本上漲的幅度,遠比加價幅度高。

快餐店的排骨菜飯,數月未嚐,赫然發現由二十五元加價至三十多元。豬肉來貨愈來愈貴,早不是新聞。

今年通脹預料高達百分之五,港鐵、兩電、天星小輪、的士不日加價。四方八面繼續唱好來年本港經濟,○八○八,我們真的會「愈來愈發」嗎?

以往經濟向上的日子,即使百物騰貴,升斗市民手上也較多餘錢可花。奢侈得起的,大魚大肉豪吃豪飲;低下階層,也可豐衣足食。水漲船高,錢花得容易,各行各業的利潤都上漲了,市民亦能從中分享成果。

剛過去的除夕,大伙兒聚在一起倒數。由中學畢業生到博士生,由販賣勞力到科技到學術,沒有誰的薪金上調了。一片好景,錢都到哪裏去了?

銅鑼灣恩平道有間售賣膠枱布的店子,早前結業了。經營近二十年,突然消失了,一定不是因為環保。

上環某舊式大廈上樓按摩店,失明夫婦憑一雙手維持小生意多年。最近租金上調了七成,不敢完全轉嫁關顧多年的熟客,加價一成,少賺一點撐下去。

灣仔某老字號食肆,向來大件夾抵食。近日食物漲價了,分量少了,食客不斷被催促結帳。光顧多年,還沒看過侍應如此無保留的白眼。

經濟暢旺,我們的日子過得艱難了還是容易了?打工仔的待遇好了還是差了?服務態度友善了還是白鴿眼了?各行各業的前景明朗了還是朝不保夕了?

社會繁榮催生的乳酪,誰搬走了?

2008年1月2日星期三

寫字

介紹自己,我通常說:「我是個不坐寫字樓的寫字人。」「現在寫字樓也不寫字了,打字人才對。」「不,我還是寫字的。」

讀書時代家裏囤積了許多原稿紙。踏入社會工作,不用再交功課,也就讓它束之高閣繼續封塵。

開始寫作後,存貨不消數月用罄。依稀記得多年前鍾情無印良品的原稿簿,封面是軟膠磨砂,封底是硬紙皮,輕輕撕下內裡一頁原稿紙,便可放在軟膠或紙皮上寫,有格調得很。近日遍尋不獲,職員說原稿紙愈來愈少人用,那款式早就絕版了。就連最普通的原稿紙,許多小型文具店都沒存貨。

據說部分作家會訂製專用原稿紙。個人化的設計,有時還帶有特別的香味。傳真交稿,有多少人能分享這氣味?但這份堅持令個人的創作體驗變得更個人,使美好的自我感覺完整了。

電腦打字,內容再妙,效果都是功能性的。格式劃一字體工整還可以剪下貼上大量複製再複製,過程就像是處理一件一絲不苟但千篇一律的公事。

手稿,卻是帶有感情的。筆桿「鬼劃符」地緊隨流瀉的思緒疾走,追到與追不到之間有無形的快感。有時寫三句刪兩句,左加右省,筆鋒和思想在角力。字體特別秀麗的,記錄著千迴百轉反覆雕琢過的心思,下筆那刻還帶着一抹溫柔。看寫作人的手稿,像偷窺。一撇一勒,出賣了稿紙背後的心事。

電腦能把作品有系統地整理和存檔。但那盤古初開的發酵過程,還得靠原始的方式展現。有些東西,到底不是科學世界能解讀和駕御的。

2008年1月1日星期二

小事

平日不是對著電腦便是窩在床上寫稿看書,肩梗膊痛積累經年,心想新一年該有個精神爽利,舒筋活骼的好開始。

久旱逢甘露,帶著期待的心情走進按摩院。大模司樣培養好情緒輕閉雙眼一臉陶醉慢動作解開浴袍露出玉背伏在床上,冷不防迎接按摩師一雙凍過凍柑的如來神掌,在身上推拉頂磨,全身雞皮頓起神經繃緊像塊冷藏牛扒。

忽然感覺有驟雨,滴滴香薰油像倒瀉蘿蟹在身上四散。想叫按摩師加點力度,突然背部一陣刺痛,九陰白骨爪劃過皮膚,我按奈著不去幻想那是日久失修的血紅長指甲。

幾經折騰睡意全消,張開眼睛透過掏空了的枕頭看見地上不知誰屬的拖鞋。完事後按摩師不消半秒把房間的漸變燈調至光管般刺眼,順手開門沒理會還未裹好毛巾的客人,差點沒跟門外的路人肉帛相見。

可以不是這樣的。

體貼的按摩帥,工作前會擦暖手心,把像五完硬幣般大小份量的香薰油倒進窩著的手心,溫柔地用雙手把香薰油從背脊中心慢慢推開,直至滲透全身。床下常備玻璃盤養著鮮花。完事後把燈光調至柔和的薰黃,輕帶上門留下寧靜空間讓客人稍事整裝。臨行前奉上冷暖適中容易入口的清水一杯。

能夠突圍而出,往往未必關符經營成本和規模,而是因為能夠以專業的態度,從最小處用心把工作做好。小改變大改善,關鍵在於有否花過心思。許多事情,其實都是敗在不起眼的小節上。

新年新希望,但願我也能在來年用更多心機時間把每一件小事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