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8日星期六

撲飛睇子華


 如果香港人用捧子華場的決心去爭取民主,香港早就有雙普選了!

執筆之日,子華神開賣,正午時分,黃牛黨早已鳴金收兵。剩下的,都是趁吃午飯來踫運氣的上班族。

貴人開騷招風雨。大家撐着傘,當中還有幾把是搶眼的黃傘,氹氹圈打蛇餅,一幢大廈四面牆,一面牆平均排隊一粒鐘。

無人打尖,無人鼓躁,有人吃喝但無人丟垃圾。間中聽到有人碌手機看臉書:「買飛集氣,好多留言:加油,唔好放棄!」

棄與不棄,是個問題。午膳時間轉眼過。「走唔走?」「依家走?都到這田地了。或者有其他人走呢!」忽然前進幾個身位,有人無奈離場。更多人堅持不走,鬥長命,勝利屬於留到最後的人。

排在後面的OL,急然變了老友記。趕返工,急召阿媽「頂更」是也。老友記跟排隊的「隊友」打牙骹:「你知唔知黃子華是我同鄉?三水丫嘛。」「咁又點?你識佢老竇?」「識黃子華本人都無用啦!」輕輕鬆鬆又過兩粒鐘。

下午4:55。工作人員大聲宣布門票售馨。我等着看騷動的好戲。反高潮卻是,大家呆了半秒,抱怨都沒一句,和平散去。

一個人最厲害的魅力是甚麼?就是既有能力賦予群眾盼望,也有能力在盼望落空時,消弭群眾的怨言。

「我咁大個女都係第一次親身來排隊咋!」身旁的後生女望門輕嘆。而我想起雨傘運動中,年輕人都說,我一生人第一次瞓街。

2018年4月25日星期三

夢幻樂園的悲哀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在最夢幻的地方,有最殘酷的現實。在最奢華的樂園,你只能奢求生存。

看着電影《歡迎光臨夢幻樂園》,我不禁想,如果,故事不是這樣說;如果,沒有那個可愛到你想一手揑她「面豬dun」的小女孩;如果,事情的發展不是從她的視點出發;這些絕不浪漫的現實,又會得到多少關注。

一生去一次廸士尼,是不少孩子的夢想。一生都住在廸士尼的隔離街,又如何?與其說是汽車旅館,不如說是另類貧民區。$38美元一晚,床上有蚤子,隔離鄰舍都是背景複雜兼且長期失業的人。

然而小孩總是單純,連自憐都不會,百厭搗蛋一樣快樂,來去自如就是樂園。就連那個「唔識做人阿媽」的母親,你都不覺討厭。因為你明白,當一個人長期活不了卻也死不去,能夠做的都會做盡。偷竊、賣淫、乞食、兜售廉價香水……

那一幕,媽媽、小孩,還有朋友仔一起在海邊慶祝生日,三人幸福滿滿的笑容,竟教人看得有點傷感。活在生存邊緣的人,每天都是這樣掙扎着。

可愛女孩是虛構人物,夢幻樂園卻真有其事。然而富裕如美國,刻意漠視這個群體的存在。大都市的虛偽,莫過於豪宅旁邊有劏房,千萬年薪的行政總裁搭𨋢落樓會踫到鞠着身子執紙皮的阿婆。同一天空下,看着樂園的故事,我想起了《一念無明》。

2018年4月22日星期日

快活也是慢活


近年流行講「慢活」,而我一直存疑,何謂慢活?

動作慢一點、工作少一點、空間和時間多一點(下刪一萬字……)總之「唔駛做」,就等於慢活?咱們眼中哪些慢活族,又是否真的「唔駛做」?抑或只是我們隔離飯香的想像?

去年,認識了Steve。三十來歲,放棄做金融,去跑馬拉松。短短數年跑遍七個極地,成為香港首位大滿貫選手,還成立了非牟利機構,推動傷健共融極地同行。

在別人眼中,他是典型「搵夠上岸」的例子。實情卻是,今天的他,無車無樓,一家三口一條狗,反樸歸真,過着一切從簡的低消費生活。

但他,丁點不慢,甚至比從前更忙。巡迴講座、籌款、搞活動、練跑,無時停。然而他說,慢活,跟快慢無關,關乎「享受過程」。享受當下,就是慢活。前設是——「做人不要太貪心,認清自己最想要甚麼。」

近日,也認識了Hercules,上屆發呆大賽冠軍。廿來歲的大學生,同時做老闆,創業推動放空文化。

擅長發呆,習慣放空,理應有點慢。然而此君說話像急口令,日程密密麻麻,追夢那團火可燒死一個森林。我問,你這麼chur,還能算慢活?

他說,慢活的精髓,在於體驗生活、感受生命的一切。那麼,很chur地做熱愛的事,不正是體驗和感受的一種方式嗎?

究竟,龜速而麻目地行屍走肉,跟搏晒命地活在當下,哪一種,更慢活,也更快活?

2018年4月19日星期四

斯德哥爾摩式快活


近日,工作關係,做了一個「香港人慢生活習慣」的調查。箇中發現,甚是有趣。

當我們以為,香港人總是抱怨「唔得閒」,卻原來,約300名18-55歲的調查對象當中,逾半自認擁有慢生活。

咁好景?!於是,你問,有多慢?答曰:每周慢活不足3小時。亦即是,平均每天半小時也沒有。半小時,看場戲或吃頓飯都未夠,前前後後又再排滿事情。

打咭式、點到即止的慢活,還算不算慢?視乎定義。但這已是香港人僅有而卑微的小確幸。就像我們自我催眠,一百幾十呎空間,一家人居住,夠有突。慢活半小時,都算慢過。

時間有限,活動當然也受規範。大家最經常實踐的慢生活,估你唔到——「慢行」。嗯,即是,橫豎要行,行慢點,就當是慢活。搞不好,一輛巴士駛至,本能反應追兩步,當天的慢生活又泡了湯。

未能慢活,究其原因,我們總以為,是學業、工作、家庭所累?想不到,哪怕是沒有家室甚至經濟負擔的人,一樣慢活不了。四成半人坦言,不為甚麼,只因為「習慣了都市人的生活模式」。

離不開,留不低,繼續「快.活」,是否快活?抑或,慢活,才比較快活?由不滿現狀,到接受現狀,再愛上現狀,香港人,忙,不出奇,但戀上繁忙,卻值得反思。喜歡你讓我下沉,我們都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加害者,是那個總要把時間填滿的自己。

( 延伸閱讀: https://www.addoil.com/boldson/491347/%e3%80%90%e5%a0%b1%e5%ad%90boldson%e3%80%91-%e5%a0%b1%e5%ad%90%e8%aa%bf%e6%9f%a5%ef%bc%9a%e4%bd%a0%e6%9c%89%e6%85%a2%e6%b4%bb%e5%97%8e%ef%bc%9f.html


2018年4月16日星期一

茶與禪


竹席在面前攤開、撫平、放端正。杯子一個接一個排好。後面是小茶壺、公平杯。旁邊是熱水煲。剛燒好的水,還在煲裡霹靂啪啦跳動着。拿起半片小木頭,當中盛上茶葉,端到鼻子前,聞一下,幽香令整個人都慢了下來。

先把茶器溫熱,然後把茶葉放進小茶壺內,再拿起熱水煲,專注地、小心翼翼地把小茶壺注滿。等候的片刻,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只餘古琴之音。然後,把茶由茶壺倒進公平杯,再注滿每個小杯。小杯捧上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感受茶在身體裡的流動。

很久沒有這種心手合一、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的感覺。身體,比腦袋誠實。當茶具放不好,就是心緒不靈。當茶泡得特別好喝,是因為心夠靜。放下雜念,人就快樂。快樂,不是擁有甚麼而是放下甚麼。

以茶內觀,是種享受。而我更享受的,是泡茶者與喝茶者的聯繫。奉茶那刻,無需言語,只需一個溫暖的眼神接觸,默默喝罷,彼此臉上漾着滿足的微笑。我們渴求的,不過就是一刻的共震。生命由每個一刻組成,一刻,就是當下。

慢活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是,如何做到?答案就是,做。曉貞老師說,她曾問她的老師,茶與禪,怎樣結合起來?老師答,這就等於一個身體,拿着自己的頭顱問,我怎麼把兩者結合起來?

禪在茶裡。禪也在心裡。拿掉干擾,泡出自在。先飲為敬。

2018年4月13日星期五

是恆常不是無常


這陣子寫了幾篇「無事三姊妹」的故事。朋友問,為甚麼姊妹仨,叫作「無事」。

無事,其實是吳氏。姊妹姓吳,普通話讀上去,就是饒有深意的「無事」——無事就好。

然而,工作坊後,我不住在思考,甚麼是無事,甚麼是有事。凡人不介意好事連連,卻總想避過壞事,有好事,無壞事,最好。

「無事三姊妹」的大姐曉慧說,凡人常說的「無常」,其實絕不無常,實乃「恆常」,因為,那些無常,都是可以解釋的。

例如你說火災無常。但是,風高物燥加上不小心處理火種,當然釀成火災,很合理。你說生死無常,但是,人病了老了或遇上意外,就有可能死掉,很合理。何無常之有?

是以,當我們說無常,非因事情不能解釋,只因我們拒絕接受,何必偏偏選中我。何時聽過有人說,哎呀,我竟然中了六合彩金多寶,世事真無常!

這角度,很有趣。我理解為,埋怨無常,即「輸打贏要」。如果我們平日對政府、政黨、權貴、老闆,都討厭他們輸打贏要,自己不也在用同樣態度,去面對生命?

與其用自以為的無常去問「為何是我」,不如想想,恆常的科學邏輯隨時可以反問「為何不能是你」。

訴苦無益,訴了苦還在,處理與放下就是。餘下的,數算幸福就好。因為,小確幸,也是無常。講真,老天爺這麼多人可以選,為何偏偏要益你。

2018年4月10日星期二

最壞也是最好


「無事三姊妹」來港分享,許久以後,我還在細味那大宅失火的啟示。

家中失火了,你轉念,人沒事就好。大屋燒破了,你轉念,趁機建新屋就好。然後你發現,3/4業權不屬你,你轉念,還有1/4就好。

然而,業權持有人,拆樓不等人。這一次,轉念不了,未能在場,煞是傷心。急趕回來,大屋已不剩一磚一瓦,地上卻出現了一堆書——民國52年出版的《道藏》!這套絕版經書,早已失傳,怎麼竟在這裡?

拆樓者說,書是在閣樓翻出來的。姊妹仨驚喜萬分,想起不久之前,恰巧結識了經書作者的後人,得悉她正踏破鐵鞋,在找這套孤本!立即物歸原主,對方如獲至寶。然而還是想不通:怎麼經書竟藏身老家?

苦思良久,這個百年老家,庇蔭了四代人的成長……閣樓裡的,該是大伯的藏品……當年大伯是里長,經書卻是禁書……

原來,作者跟大伯是知交。他心想,誰敢搜禁書搜上里長的家?遂托大伯代為保管最後一套《道藏》,一放就是六十年。

當年,三姊妹甚至未出世。今天已是虔誠佛教徒的她們,意外地翻出經書,百年出土文物,完璧歸趙,因緣這回事,也太奇怪了吧!

倘若大屋當日沒有失火,經書大概還在不見天日的閣樓裡繼續冬眠。失火後一無所有,竟是得到寶藏的前奏。最壞,或許也是最好。但願我們都能這樣看世界。

2018年4月7日星期六

無事與執着(下)


上回提要,曉柔匆匆下山,未及跟禪師道別,也沒送上悉心準備的禮物。

究竟是因為沒有道別而傷心?抑或是接受不了,一切未如自己自編自導自演的情節發生?或許曉柔本人也說不準。

曉柔唯有託送車的人,把禮物交給禪師。對方也轉交禪師給她的一封信。她一打開,裡面有一疊美金。她算了一下,咦,怎麼這麼巧?!

她為禪師預備的,也是美金,而且金額一模一樣!禪師怎麼知道?就算知道,回她同等的禮,又是甚麼玩法?

後來,她想起禪師曾說,不用供養寺院,把心中的感恩帶下山,轉贈有需要的人就好了。因為幫助世人,已是功德。

離別不夠完美,她一直耿耿於懷。直到許多年後,她才明白,山上的經歷,都是禪師給她的功課。

無事做的日子、一小時執生插花的挑戰、不說再見……在在都是為了讓她明白,計劃,趕不上變化。用腦計劃,不如用心回應。

世事不似預期,不一定是壞事。完美主義者的問題,不在追求完美,而在於對完美只執着於一種定義——自己計劃中的定義。

插曲一樁:曉柔記得,某次插花,她拿起花枝,轉呀轉,仔細端詳,發現不同角度各有美態。整整15分鐘,都取捨不了,無法下剪刀。後來,把心一橫,選了最醜那面,三爬兩撥插好。抬頭看看完成作,咦,怎麼竟有點好看?那一次,曉柔突破了自己的心理安全區,插出了新風格。

2018年4月4日星期三

無事與執着(中)


上回提要,頂峰無無大師問曉柔:「我們在這裡,都無事做。怎麼你,老是在找事做?」曉柔聽罷,決堤大哭,發生咩事?

那一刻,曉柔猛然醒覺,打從懂性以來,她竟沒有一刻,是完完全全「無事做」的。大學時代,天昏地暗唸書。最後一年功課稍輕,便打三份兼職。畢業後從事科技專業,天天朝六晚十一。捱不住,轉了工,工餘又不停接插花的案子……她一直都太忙,然後忽然可以完全休息,卻心慌得發了瘋,不知如何自處!

後來,禪師讓她為寺院插花,她高興終於有事可做,積極起來。禪師卻叫她,不要計劃,隨心插就好。她反駁,插花要有結構,不計劃怎行?禪師仍舊說:別用腦,用心就好。

兩星期過去,還有一小時就要下山了。忽然,禪師叫住曉柔,你幫個忙,明天是大節日,佈置一下。接着二話不說,搬來一塊圓桌般大的樹頭。

曉柔幾乎昏倒,心想,幹嗎不早說?花已來不及買了。巧婦難為無米炊。急就章,唯有在後院剪些雜花雜草,再在廚房拿了些剩菜,胡亂地擺滿樹頭。眾人對這藝術品嘖嘖稱奇。她看了一眼,還好不算太醜。

說時遲那時快,她已被催促趕往機場。上了車才想起,好多天前已預備好禮物,打算送給禪師。親口道別親手送禮的這一幕,她在腦海預演了許多遍。現在,計劃泡湯,連一句再見都沒說,失落到極點。

2018年4月1日星期日

無事與執着(上)


「無事三姊妹」由台灣來香港,在常霖法師主持的「一日慢生活:日日好日」工作坊分享。其中三妹曉柔的故事,最教香港人如我,深深共鳴。

話說某年,曉柔跟着兩位姊姊,造訪韓國的頂峰無無禪師。禪師問曉柔:「你夢想的生活,是怎樣的?」

曉柔想都不用想:「不停去旅行!」當年的她,對禪修認知不深。人生最大目標,就是打工儲錢去旅行,錢花光了再打工。

禪師問:「那幹嗎不去?」「工作啊,不然哪有錢!」「你先去,錢花光了,再來我處,我不收錢,包你食住。」禪師說。

不久,曉柔也真的踏上沒有歸期的旅途。一年多下來,盤川花得七七八八,忽然想起大師那句話,就用最後的錢買了機票到韓國。

到步後,曉柔問大師,有事情要幫忙嗎?反正我有空。大師說,不用,你每天準時來吃飯就行。曉柔再問,我真的可以做點甚麼的。大師再答,不用。

無事可做的曉柔,悶得快瘋掉了,於是拿出紙筆,開始計劃未來的工作。之後,就看書、抄經文、打坐……然而,時間怎麼還是過得這麼慢?

到了晚上,大師問曉柔,你有問題要問我嗎?曉柔想不到。第二晚,還是想不到。到了第三晚,大師說:「我倒有問題問你。」曉柔一呆。「我們在這裡,都無事做。怎麼你,老是在找事做?」

聽罷這一句,曉柔忽然崩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