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30日星期六

良心之逆權


看《逆權司機》,很難不想起六四,今時今日也自然想起香港。催淚彈、官民衝突、暴動、屠城⋯⋯

令我深思的,卻是另一點。金四福本來是個搵朝唔得晚的司機,認定示威者搞搞震無幫襯,後來卻成為改寫歷史的逆權司機,是甚麼驅使他180度轉變?

原來,答案,不是民主,而是良心。金四福不見得完全理解學生在爭取甚麼,當然亦不曉得任何艱深的民主論述。他的動機,比民主與否,更簡單直接──這件事,過得了自己的良心嗎?

等錢洗的他,會把老婆婆免費送到醫院,是因為同理心,明白兒子失蹤,為人父母有多惶恐。他明明可以一早離開,卻主動留下,因為看不過眼政府屠殺人民。明明已經獨自脫險,毅然折返,冒死送記者回漢城機場,是因為一個飯團令他想起,那個送他糧食的無名市民。他吃過她做的飯團,也眼睜睜看着她血流披面被軍政府打死。如果自己這樣一走了之,有種罪疚感,餘生永遠放不下。

有人說,作為香港人,這些年來很沮喪,不獨因為政權無恥,更因為「港豬」太多。搞不好,其實港豬不豬,只是公義的論述太離地?要推動民主,民主不是切入點,良心才是。雨傘運動中,很多媽媽走出來,最大的推動力不是民主,而是──保護孩子。但一步一步走下去,過程中的吸收與領悟,會堅定了每一顆民主心。

那麼,如何燃點良心?講到口水乾都無用,「seeing is believing」。如果金四福無見過屠城,他一定不肯搵命搏去逆權。在漢城要知道光州發生甚麼事,比較難。在銅鑼灣要知道上水發生了甚麼事,很易。在八十年代,要封鎖資訊,不難。今天,紙包不住火,暴行一秒傳天下。如此想來,其實香港還是很有希望的。

2017年9月27日星期三

助紂為虐抑或功德無量


間中跟公務員舊同事相聚,反覆討論這話題:

我說,如果政策方向出了錯,幫忙落實,豈不助紂為虐?舊同事不同意,他們說,方向再錯,盡量減低傷害,一樣功德無量。

我一直不懂回應這一點。直至讀罷《公義的顏色——王惠芬與少數族裔的平權路》,終於想通。原來,有些東西,我們一直搞亂了,本末倒置得很離譜。

執政者、公務員和民間倡議者該如何分工?執政者掌握社會大形勢,最適合掌舵政策方向。公務員緊守崗位執行政策。NGO最貼近民情,可以在實際操作中補位。理想,合該如此。

現實卻是,坐擁資源與權力的政府,政策老是走歪路。NGO大聲疾呼公義,卻勢孤力弱。公務員夾在中間,上司命令不可違,唯有努力替爛鞋綉花,美其名減低傷害。簡單講,三方互相消耗,三輸。 王惠芬描述,社會服務理應是使命主導的,有需要就有服務。實情卻由金錢主導,有資源才有服務。

為甚麼會這樣?社福機構要扭轉政策,很難;順着資源走,比較易。事關主導的權力與責任,其實在執政者手上。問題是,何解執政者總是走錯路? 示乎如何定義對與錯。我們相信,「公義」,就是對。執政者卻認為,「平衡利益」,才是對。兩者一旦存在矛盾,公義總是率先被犧牲。

平衡利益的終極目標是——無人嘈。是以不難理解,何以沉默的少數,例如少數族裔,在政策中總是沒有位置,因為根本嘈不起。

別怪抗爭者終日在吵。在平衡利益的泥漿摔角中,吵鬧是唯一被看見的方法。然後某天,余志穩走出來,相信她吵了這麼久,「she must have a point」,二人裡應外合,推動反歧視新一頁。

余既是公務員,也是最終加盟NGO的前高官。原來助紂為虐或是功德無量,說到底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零和遊戲。

2017年9月24日星期日

鑽石與隱藏的光


數年前,訪問過Fermi(王惠芬)一次。

中氣十足,渾身是勁,心裡有團火。一開腔就是開山劈石之勢。說到激動處,肉緊握拳;憶起快樂事,哈哈大笑。她多年來為少數族裔挺身而出,故事多得可以寫本書。

然後今年她真的出了自傳。《公義的顏色》,洋洋24萬字,讀者如我,一翻開,欲罷不能。就像數年前的會面一樣,屏息以待,只想她講下去,再講下去。

Fermi刁鑽,難纏,慧黠,還有三串不爛之舌。黑道劈友因她暫熄干戈,高官見她退避三舍。官場人暗稱她為「八婆」,買佢怕,無佢乎。

有火,因為作為社工,她從不把client當client,而是把他們當成人。而少數族裔的最大困境,正是——無人把他們當人。

社會服務不啋你,學校叫你過主。人活於機制內,機制卻把你排拒,你頓變無主孤魂。失學、失業、貧困,走投無路,繼而誤入歧途,社會順理成章認定你是壞份子。少數族裔要麼不被看見,一被看見就被標籤。

在不公義面前,選擇沉默,就是幫兇。在沒尊嚴的生命面前,選擇漠視,已是歧視。老師說,少數族裔「unmotivated」(其實是因為聽不懂中文),無得救。Fermi反問,難度社工又可以用一句「unmotivated」 就把client收檔?

幫人,要幫到哪一步?有人說,走一小步,已很好,ok啦。她卻想,如果被幫的是我細佬,我就不會說ok。

這就是「王惠芬式強迫症」。沒有做不到,只有未做好。死纏難打的性格,令她在公共空間的「能見度」極高。命運何奇妙,安排了能見度最高的,去服務最不被看見的。如磁石的兩極,一旦吸住便再分不開。

Fermi的丈夫有個更浪漫的形容:她是鑽石,本身沒有光,靠着折射別人的光,變得漂亮。少數族裔就是那隱藏的光,靠着Fermi,綻放出七彩光芒。

2017年9月21日星期四

考小學爭崩頭之囚犯兩難


近日,所有家長朋友,話題獨沽一味:考小學。

小學,跟幼稚園,兩碼子事。哪怕是相信「快樂童年」的爸媽,都醒覺茲事體大,嚟真,馬虎不得。

壓力無限,心力有限。熱門選擇,拿起手十間八間,每間平均面試兩至三次,合共二三十次走唔甩,還要同期發生。舟居勞頓,密集操練,人都癲。

少報考一點可以嗎?但搶手貨坐底幾千人爭,要打定輸數。為了增加機會,唯有多報。然而當所有人都大包圍,人龍就愈長,競爭也愈大,取錄機會自然更低。惡性循環。

學校也不見得好過。 數千人報名,全校老師總動員,每人平均面見上百個考生,每個十分鐘,第一輪已花上三、四天。在繁重的教學和行政工作以外,年年咁玩法,命都短幾年。

家長們不諱言,報十間,是買保險,真正心儀的,一不離二。但有鳥在手,總好過搞珠大抽獎。意思是甚麼?即是花了這許多氣力,不為得到最好,只為逃避最差。這種不合比例的集體虛耗,每年一度,世世代代困擾天下父母心。

有無出路?即管……即管大膽假設,如果每位考生只報考三間小學,由十變三,全港報讀人次驟跌七成,又會是怎樣的光境?

家長奔波少了,孩子輕鬆了,競爭細了,入讀心儀學校的機會也高了。學校也有更大信心,報考者都是鎖定目標而非但求水泡,篩選也自不需要那麼緊張嚴謹。

問題是,如何建立這種集體信任,去達致「團體最佳選擇」,同時也是「個人最佳選擇」?典型的囚犯兩難(Prisoner’s dilemma),贏要一齊贏,輸必一齊輸。眼前死路一條,生路也只有一條。要逃出生天,唯有靠默契,但默契何來?

囚犯兩難,要在「欠缺溝通和不完整資訊」下,才有效果。如今,家們群體早有太多溝通,又有機會群起撥亂反正嗎?

2017年9月18日星期一

蕃茄女兒的下集


兩周前在拙欄寫過《要蕃茄還是要女兒》,朋友用一個七零八落的蕃茄,贏回跟女兒的關係。原來,還有下文。

轉眼大半個月,念高小的女兒,食材仍然切得東歪西倒。朋友緊記教訓,千萬別動氣,一失守,好不容易修補了的關係就泡湯。

女兒很努力,但天分平平,每一步在媽媽看來都不及格。廚具日對夜對依舊擺錯位,鑊鏟揸了幾十遍手勢還是錯。直至女兒把意粉一拆袋,散落一地,這下真的忍無可忍,正想破口大罵,忽然看見俯身拾意粉的女孩,嘴邊仍掛着微笑,那個很享受下廚的樣子,把媽媽心裡那度火又按了下去。

百忍成金。媽媽今天對飯餸只剩一個要求:煮熟,吃了不拉肚子。然後她發現,當想法變了,同一個女兒,在各方面都變得順眼多了。以前母女倆天天衝突,如今想吵架都好像沒了火。

相處得舒服,媽媽某天忽然逗女兒:「喂,趁爸爸和妹妹不在,不如我和你去二人世界?」女兒跟着她下樓。並肩走着,她驚覺女兒又長高了,想起了一件事。

「喂,你以前不總是抱怨,媽媽只擁抱妹妹,卻不常擁抱你嗎?」「係呀。」「你知道原因嗎?」「唔知呀。」「妹妹在媽媽心中,是孩子,孩子總需要擁抱。而你,媽媽早當你是大人,是朋友了。」女兒看着她,似懂非懂。「媽媽想以後跟你像朋友般相處,好嗎?」女兒點頭。

又過了一星期,是時候帶女兒剪頭髮。從小至大,女兒總是扭計,要上媽媽常去的髮廊。這天剛下樓,女兒忽然說:「不如去那家$50一次、十分鐘剪好的?頭髮,剪了就好,哪兒都一樣。」媽媽一呆,想起了那個切得很爛的蕃茄,能吃就好,甚麼形狀都一樣,然後一拉手,把女兒牽往「十分鐘理髮店」。

2017年9月15日星期五

Aftertaste


L跟旅居他鄉的W見面。故人相聚,把酒當歌,言談甚歡。散席後,各自回歸自己的世界,你有你生活,我有我忙碌。

然後某天,L收到W寫來一首詩。短小精悍的詩句,躍然紙上,字裡行間盡是當晚的良辰美景。L感動,同時又覺得好好笑:「食餐飯啫,駛唔駛寫首詩咁嚴重呀?」

「W和你,是我所認識過,最有『aftertaste』的人。」L如是說。我莞爾。W是我的舊同事,當年青春少艾分享夢想,她說,不想打政府工,想當詩人。我說,我也一樣,想寫書。然後自嘲,發下夢就好,唔駛食飯咩!

想不到,多年後,我們都夢想成真了,有飯食,還要食完寫首詩。我一直解釋不了為甚麼自己喜歡寫作,經L取笑,忽然懂了。關鍵,就是「aftertaste」。

對很多人來說,一件事,完了,就是完,名符其實「out of sight,out of mind」。對寫作人來說,完了的事,其實有排未完。

我們的心靈程式,跟大隊有時差。離校抑鬱、離職抑鬱、演出後抑鬱、完成了一個大project也抑鬱。所謂抑鬱,即是事情雖了,情緒未斷。發酵的情緒在心內無限流轉,是回憶反雛熬出來的老火湯。湯滾了,在煲內翻騰,離不開,留不低,終於滾瀉才能「close file」。

寫作桌就是那個讓情緒任意滾瀉的平台,為每個微小經歷正式蓋棺。記得曾讀過作家九把刀憶述,友儕總說他記性特好,生活點滴都能寫進小說裡。但他自知,他不是記得起,而是忘不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人和事,像無人駕駛,在腦內不斷重播,想停都停不了。開筆時,就不能自已傾瀉而出。

相對別人批評我們懷舊、戀舊、執着、放不低,我愛煞了L所賦予的這個浪漫演繹­­­­——「aftertaste」。L看着我蠻興奮的,無我咁好氣,搖搖頭乾掉杯中物。他唯一能欣賞的「aftertaste」,是酒過三巡的齒頰留香。

2017年9月12日星期二

報應論


高官喪子,有人拍爛手掌,只差未請小鳳姐出場。

我不懂,真的不懂。我不喜歡高官,甚至討厭她,但對於坊間飲得杯落的反應,只覺不寒而慄。

吾道不孤。同道者說,禍不及妻兒。也有人說,無論政見多麼南轅北轍,也不能泯滅人性。這些,我都同意。但更重要的是,返回基本步,政見迥異的原因,歸根究柢是甚麼?

辜且大膽假設,討厭高官的人,說到底並非討厭她,而是討厭欽點她的極權政府。而討厭這個極權,是因為我們都嚮往民主。那麽,民主是甚麼?

民主貴乎平等。我們支持一人一票,原則不因對方是敵是友而改變。這不但是平等的話語權,更是平等的關懷。哪怕你是敵人,我也不會說,你無選票是抵死。

得悉別人喪子,哪怕是陌生人,我們聽了心裡也不舒服。如今,敵人喪子,你頓覺心涼,心想佢都有今日,真抵死,這就不是平等的關懷。

民主貴乎公義。眼見社會制度的缺憾,造就種種不公義,我們渴望透過選舉發聲,為受害者抱不平。

如今,只因那是敵人,我們看不見年輕人接連輕生的社會問題,看不見抑鬱症已像鼻敏感一樣變成城市通病,只看見──報應。仇恨令我們忘卻追求民主的初衷。

民主的背後,是一種一視同仁的文明。文明體現於公義與仁愛,仁愛包括同理心和惻隱之心。沒有了愛,民主不過是一人一票多數暴力的進階版,談何公義?談何人文關懷?我不會幸災樂禍,當事人是敵是友,無關宏旨,而是我們都應該忠於一直相信的終極理想。

「咁劉霞點計數先?禍不及妻兒?放左劉霞先同我講!」對於這個論調,嗯,只能說,我們很清楚敵人的水平,也請別忘記,這麽多年來我們拚命去爭取民主,就是為了不要跟這些人,留在同一水平上。

2017年9月9日星期六

永不會輸的賭博



「政府又話沉迷賭博等於倒錢落海,何苦迫我們砌一條馬攬賭自己的一生?」學生H如此憶述大學聯招制度令他多麼惶恐。

問世間,尖子有幾個,籮底橙也不多。大部分人,成績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選科,策略比成績更重要。

成績好,議價能力高,但策略不夠,也除時失掉學位。反之,成績一般,策略搭夠,管他心頭好抑或水泡,符符碌碌執返身彩都可以碌進大學門檻。

看着DSE成績單,H重新排列好志願選擇,按下「提交」鍵。等放榜,愈等愈忐忑,索性落街找份工作賺點外快。

有商舖在招聘「準大學生」兼職,他,竟遲疑了。自問自答:你肯定自己能入大學嗎?如賭輸了,怎麼辦?

連鎖漢堡包店也在招聘,指明歡迎DSE畢業生應徵。他看見薪金,嗯,是低了點,但總算名正言順,搏一搏吧。

落單、收錢、下廚、洗鑊、拖地,甚麼都得做。在家從不煮飯的他,平生首次煎蛋,起初有點雞手鴨腳,後來功多藝熟,頗有瞄頭。

洗鑊,最難。主管走過來,指着仍然「黐底」之處,不怒而威:「咩黎架?洗過。」他又乖乖低下頭,勤快地擦擦擦擦擦。

令他眼界大開的,是店舖上上下下的員工,雖然學歷不高,幹甚麼都妥妥當當,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學歷重要,但或許不是唯一出路?他開始反思。

更微妙的是,在這個環境中,他漸漸感受到一種從前伏案做功課所沒有的滿足感。勞動的快樂,相比考獲好成績的虛榮,好像更貼地也來得更實在。

轉眼,又屆開學。這一刻的H,身處大學校園念工商管理。這一鋪,他賭嬴了,卻同時明白,就算上不了大學也不用下地獄。今天的他多了一點經歷,添了點自信,只覺每條路都是新開始新體驗,人生其實是場永不會輸的賭博。

2017年9月6日星期三

先做好人再讀好書


課室內,天真瀾漫的小朋友在分組準備習作。

轉數高、口材好、手腳快。大人們暗暗讚嘆,這一代的細路仔,質素真不賴。

每組輪流發表,最後互相投票,選出最優秀的組別。其中一組水平明顯最高,另一組明顯落後,其餘質素中等,猜猜最後哪一組勝出了?

結果揭盅——最落後那組,竟然全取所有票數,大熱勝出!

怎麼可能?!同學仔沾沾自喜解釋,為了確保自己的贏面,就不能增加對手的勝算,把票投給最差的一隊,就最穩陣!

我認,我土,但我真的不能接受,年紀小小已經機關算盡。何況這不是個別例子,同行都說,這些投票結果,見怪不怪。

同學仔反問,策略性投票,有何不妥?又沒有犯規。我說,不犯法,不代表合乎良心。

大人不也常作策略性投票嗎?對,例如選舉中的棄保策略。但是,管治理念是一種價值競爭,本質是「剔除性」的。課堂上的投票,本質卻是「鼓勵性」的,目的是對表現良好的同學予以加許。

他們似乎聽不懂。我有點沮喪。最基本的德育,都是有理說不清的。為了贏,無所不用其極,不覺得耍手段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擅於打敗對手,吝嗇於鼓勵別人。孩子們在如此氛圍下成長,教人心痛。

有朋友曾說,他聘請員工,第一選人格,第二看態度,第三才是才能。我卻想,一個人的品格,面試、筆試都測不出。時窮節乃見,太多人因為能力而獲聘請,因為人格而被請走,

但是,每個孩子在踏足社會前,至少有十二年時間在校園渡過,甚麼質地都無所遁形,要教要育都相對有空間。可是孩子們卻一代比一代聰明卻也更有機心,究竟是哪兒出問題了?

2017年9月3日星期日

要蕃茄還是要女兒


朋友的傭人剛續約就辭職,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洗衫煮飯做家務、接送孩子管功課。一腳踢,她想起都腎上腺素飈昇。心情壞,精神緊張,邊忙邊大聲鬧女。

「媽咪,我可以一齊煮飯嗎?」「唔駛唔駛,你咪搞亂,出返去。出返去!」女孩黑面,朋友煩躁。「你睇,你睇,依家幾點?七點三了,我們平日七點開飯的!」

一年一度,每當傭人放假就家嘈屋閉。何況今次不是放假而是辭職,幾個月流流長,點捱?

這晚,大女兒又走進來:「我想幫手。」神推鬼撞,朋友竟答:「你切蕃茄吧。」她看着女孩把蕃茄切得七零八落,很想開口教訓,但忍住了。

如是者,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女兒都在她身邊當小廚師,餸菜仍然不完美,但她看見女兒煮得很快樂,自己也沒再動氣。

然後,輪到小女兒:「媽咪,我想洗碗。」換了平日,朋友火都來:「不用不用,你洗完,害我執手尾,你去做功課。」若女兒堅持,她就在旁監工:你看你,我說過多少次不是這樣洗,來,跟我做。

今次,朋友索性說,好吧,你來,然後丟下女孩,逕自忙去。廿分鐘後回來,碗沒晾好,朋友提了一下,第二晚,碗已晾得滴水不剩。

為甚麼忽然放手?我問。朋友半响。「可能因為暑假去了加拿大。」人到中年,生活壓得人透不過氣,短短兩周的加拿大生活,令朋友作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反省。同一件事,悠閒的加拿大人,會如何反應?

蕃茄切不好,會死嗎?不會。遲十五分鐘開飯,會死嗎?不會。跟女兒關係不好,我會氣死嗎?會。用十五分鐘加一碟蕃茄換回親子關係,抵到爛。

開學了,女兒問媽媽,放學要做功課,豈不是不能一起煮飯?媽媽說,你快快做完一起煮。「好嘢!」女兒歡呼。這下,連催功課的氣力都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