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30日星期日

臨立會的記憶

時為1996年,大專辯論賽,辯題是「杯葛臨時立法會絕不可取」。正方香港中文大學以4:1擊敗反方香港大學。

我記得,那是我作為新丁,入隊第一天,集體翻看的「必修」賽事。不光因為雙方隊伍水平超高,更因為這是一條難得一見的辯題。

辯題題型取巧,也高章。不是典型的「A比B更重要」,或這陣子惹毛當局的「XXXX利多於弊」。關鍵字眼,是幾乎在過往辯題中從沒見過的——「絕不可取」。

一件事,可取與否,視乎我們如何看世界。杯葛,是否可取,視乎我們認為杯葛的目的是甚麼。當日友方港大的立論是,臨立會欠缺法理基礎,杯葛,是表態;是明志;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方大比數勝出,卻全憑咬住一點:今天討論的,不是「臨立會合法與否」,而是,面對政治現實,直通車已脫軌,臨立會快將誕生。米已成炊,問題不是飯如何煮出來,而是它早就煮好,放在你面前。你,吃還是不吃?

杯葛,不可取,不是因為臨立會有多好。不杯葛,較可取,是因為就算臨立會百般不是,杯葛也不見得是上策。飯不好吃,但至少,吃了不會餓死,還可做點事。

想起這往事,因為民主派今天又在思考去與留。撇開比賽的站方,每度翻看賽事,都很感觸,因為現實中,杯葛與否,也是兩敗俱傷。

謝謝議會裡為我們堅守陣線的每一位,不管長或短,無論進或退,只要繼續走下去,選哪條路,某年某天還是會在煲底相見。

2020年8月26日星期三

香港人你還好嗎

最近工作關係,跟世界各地的教練(Coach)進行了一連串peer coaching,行家之間互相引導,頗有啟發。

網上見,例牌開場白:「你從哪裡來?」報上我城小名,來自土耳其、以色列、巴西、非洲、愛爾蘭⋯⋯的陌生人,幾乎都是同一反應:

「啊!你來自香港?我們天天看新聞關注你們。」「加油。全世界人都支持你們。」「香港人!你們還好嗎?我很喜歡香港。」「你來過?」我問。「還沒有。我一直想去⋯⋯趁它還沒變太多。」

真心感動。不光因為收到問候,也因為在一國兩制名存實亡之制,全世界終於知道了一國兩制是甚麼。原來,我城就像一個藝術家,死了之後才會揚名於世界。

從前去旅行,講也不信,很多外國人竟未聽過香港。香港,即是星加坡嗎?香港即是上海嗎?香港即是東京嗎?香港即是韓國嗎?這些教人啼笑皆非的問題,答過無數遍。

也有外國人一句到尾:「Hong Kong?Ah,I know,China!」我不會說「Hong Kong is not China」,只說:「Well,Hong Kong is Hong Kong」。

今天,全世界都知道了,香港不是哪兒,香港就是香港。香港雖小卻很特別,因為香港有一國兩制,而這制度也在全球見證下,走到末路。

話說回來,我向行家訴苦,香港人爭取甚麼,都像薛西佛斯推石頭。行家用coaching skills問我,這現況可用另一個角度理解嗎?

我想了想,說:「其實薛西佛斯,是在做gym。石頭推上山,自動滾下來,這樣練習,不就很方便?」與所有正在練力的香港人共勉。

2020年8月22日星期六

唔識讚自己(下)


上回提要,近期的「Fear Less, Make Happen」網上講座,參加者紛紛慨嘆,我們很叻「踩自己」,卻完全不懂「讚自己」 。

仔細探索下去,原來大家有個根深蒂固的信念:「讚自己=自滿」。欣賞自己是自滿;讚自己是自大;犒賞自己就是放縱⋯⋯

稍為氹下自己,都好內疚。認定對自己好,很危險。愈開心,愈危險。反而對自己harsh,才夠安全,因為「踩自己=自我鞭策」。

這個想法,從何而來?由細聽到大,久遠到追蹤不了源頭。唔讀書,做乞兒;唔返工,無飯食;唔搏命,炒魷魚⋯⋯

咱們的文化,愛用恐懼(甚至恐嚇)去推動進步。很多人從小至大都沒真正感受過,讚自己有多快慰。反之,不斷踩自己、精神虐待自己,去迫自己進步,卻熟習到不得了。

因為熟習,催生了客觀成果,肯定了這個不完美但可接受的方式,長遠塑造了我們的思考迴路,內化為「我不夠好」的自我價值。

一旦要走出這個心理安全區,嘗試讚下自己,對自己寬容點,就覺得比跳懸崖更恐怖。因為我們認為,虐待自己,至少能生存;善待自己,搞不好墮崖死掉。

重點,是生存,而不是生活。一個長期捏着自己脖子,只為維持survival mode的人,無論做甚麼,都得不到真正的滿足和快樂,也失去了追逐夢想的勇氣,最後只能永遠停留在survival mode裡。

其實,讚下自己,不但唔駛死,也唔駛錢,兼且有益身心,令自己愈戰愈勇,why not?

2020年8月18日星期二

唔識讚自己(上)


剛過去的周日,搞了個Webinar,題目叫作 「Fear Less,Make Happen」。

一直相信,做人,不會完全無恐懼。恐懼失敗、恐懼冒險、恐懼比較、恐懼讓身邊人失望、恐懼別人的評價和眼光⋯⋯

無懼,fearless?無可能。但fear less,驚少點,卻未必不行。想想,如果那一次,驚少點,你可能已離開了地獄般的工作,可能已追到那些年的沈佳儀,可能已圓夢⋯⋯反正人生已很不一樣。

「Fear Less,Make Happen」的其中一個方法,是去慶祝自己的每一次努力,肯定自己每個小進步。談到這一點,大家忽然像開籠雀,搶着說,唉,死未,好中——原來我們都不懂得欣賞自己、讚賞自己、犒賞自己、喜歡自己。

不欣賞,是明明自己有優點,但視而不見;不讚賞,是就算看見,都不承認;不犒賞,是就算承認,都不獎勵自己;最後,就算獎勵了,長遠來說,也沒因此而更愛自己。

反之,我們總是不斷自我批判:我不好。我不夠好。無論我做得多好,我還不是不及別人好。其實我做到的,很多人都做得到。就算我有進步,但跟完美還差太遠。所以,我不應該讚自己,因為讚就是自滿,自滿就會懶⋯⋯(大家隨便填充寫下去⋯⋯)

這些自我批判,像一首不停loop的流行曲,卻沒有一個 stop掣,甚至連一個pause掣都沒有,直至磨蝕所有鬥志,令我們最終被恐懼吞噬,甚麼都做不到。

如何走出self-judging的無限循環?或許首先該探索一下,這個不斷self-judge的慣性,最初從何而來?

2020年8月14日星期五

關於無朋友(下)

上回提要,很多life coaching clients坦言——其實我無朋友。

因為,自從有了智能手機,已沒有跟朋友交流資訊的必要。他們如是說。

不交流資訊,可交流別的呀!我說。不交流資訊,還有甚麼好交流?他們反問。

有趣。人之所以渴求朋友,是基於情感需要。但我們跟朋友卻又不交流情感,只交流資訊。

究其原因,是我們的情感辨識技巧,原來好弱!大部分時間,我們都不能「跟自己的感受連結」。連結不到,表達時就會「走了樣」。

例如朋友移民,感受明明是「我捨不得你」,表達出來卻變了「搵阿邊個agent搞移民幾好」之類的「資訊提供」。

又例如心底很珍惜某段友情,表達出來卻變了「邊度食放題好平我俾條link你」。

我們既無法連結深層的自我感受,也不覺察自己「借資訊過橋」去表達,久而久之甚至相信了,我就真的不過想交換資訊而已。資訊,手機大把,駛乜要朋友?

明明有深層情緒,卻無以名狀,才是大部分人無朋友的真正原因。長期處於這個狀態,就像被困於內心的孤島上,一旦遇上大環境崩壞,如政局混亂或疫情肆虐,怎不崩潰?

要有朋友,首先要跟自己的內心做朋友。靜下來,細聽一下,對於某人某事某處境,我最實的感受是甚麼?滿足、興奮、失望、憤怒、傷心、安慰⋯⋯?

聽清楚,講得出,壓抑已少了一半。下一步,找個人,直白地分享,情感一接通,真朋友,就如此交了回來。

2020年8月10日星期一

關於無朋友(上)


調查指,過去一年逾七成香港人有抑鬱症狀。令我想起,life coaching的過程裡,有條幾乎必問的問題:「你要做的這件那件事,有沒有誰可支持你?」

Clients們大都先想一下,然後搖搖頭:「沒有吧。」

為甚麼?嗯,有些事,對同事,不方便講。對家人,不想對方擔心所以不講......那麽,朋友呢?err.....其實我無乜朋友。

其實我無乜朋友——是不少人的真實心聲。有趣的卻是,這些人個性大都平易近人,表達能力不錯,跟別人相處也沒大問題,怎會無朋友?

「一直都是這樣子嗎?」我問。他們想了想,幾乎異口同聲,嗯,好像不是,應該都是這十年、八年的事。

於是,我請他們憶述一下,從前有朋友的日子,朋友都是如何維繫的。「無咩特別啊…反正就是久不久有些事要講,然後就繼續聯絡喔。」

他們口中那些「要講的事」,大都是一些資訊交流,例如互相請教生活智慧,如何解決某個困難之類。問與答往來之間,就熟絡了。

「那麽,現在呢?沒事要講了?」「真係無喎。」

他們說,近年,早就慣了,要找甚麼,上網看看,總有答案。偶然,認識的人來求助,自己也是上網找條對題的連結,按下發送,搞掂,幾乎沒有後續討論。

如是者,沒有了跟一個人打開或延續話匣子的理由,久而久之也沒有了朋友。

但是,不交流資訊,可交流別的呀!再探索下去,原來,卡住的竟是這個位置......

2020年8月6日星期四

讓善念薪火相傳


過去十年,開的課,總是預留一些學額,給基層孩子來上課。

從來無公告天下,因為一直覺得「幫人唔駛周圍講」。但今時今日,好想招募更多基層孩子。

今天在香港,若是年輕人,還未移民,又是基層,路注定難行。如果大人如你我,人人願意在能力範圍內做點事,他們的人生可能已很不一樣。

這些年來,目睹不同階層的孩子一起學習,有很多良好的化學作用。

我不愛標籤,起初孩子們誰不也知道誰的家庭背景。熟絡以後,方發現:「啊,原來你要返學、做家務,還要做兼職幫補家計,好叻啊!」

這種互相發現刺激了大家的自省與鬥志;無差別的共融學習是個很健康的成長過程。

通識講求對社會的認知,基層孩子往往比其他小孩更清楚社會上發生甚麼事,簡單如去超市買豉油,複雜如怎樣申請公屋,課堂上總可貢獻很多有趣討論。

基層孩子們有很多令我記得的二、三事。

下課時間到,眾人鳥獸散,基層孩子環顧一下:「Missy,要幫你搬好枱櫈嗎?」然後二話不說,快手快腳把椅子疊到天花板搬高。

考上大學的基層孩子,幾乎清一色選修很「落地」的助人專業:醫生、護士、社工、教師⋯⋯善念也就如此薪火相傳。

某次,某孩子下課後,悄悄問:「Missy,其實我想交學費,你願意收嗎?」我一呆。他打開銀包拿出錢來:「我最近幫人補習,應該搞得掂,你拿去幫其他人吧。」

一言為定。歡迎有心人轉介基層孩子來上課。詳情: https://wongminglok.wixsite.com/liberalstudies

2020年8月2日星期日

魚翅撈飯與如廁撈飯


那一場雨,是老天爺的眼淚,憐憫蒼生蹲在街頭扒飯。淒涼的一幕被廣傳,才令政府一日之內彈弓手,收回成命,回復午市堂食。

以前跟人辯論,對方總說,無民主不打緊,保民生就好。如今,民主故然未有, 民生又好了多少?

疫情是天災,愚昧是人禍。有人說,早知與其禁堂食,不如一桌一人、拉闊距離、改用即棄餐具減少接觸.....總之還有很多方法。

但,前設是,政府要想像得到禁堂食的後果,才會預先調較修正。最弊有人對社會最底層的真實生活亳無認知。既無認知,從何想像,如何修正?

禁堂食,高官聯想到的,頂多是西裝友或靚靚OL拿着咖啡沙律三文治回公司,邊滑手機邊吃的chill樣。

地盤、清潔、保安......?夠膽打賭,政策出台前,高高在上那批,壓根兒想不起。諗漏左,Sorry囉。

司長臨場執生,呀,無地方吃飯?可以去郊野公園。司長知不知道一個地盤跟一個郊野公園的距離多遠?而放飯遲返是要扣人工的。

一群魚翅撈飯的人,又怎會懂借用公廁廁格「如廁撈飯」的現實?不被看見,比不被照顧,更可悲!而且可以想像,禁堂食還未到底線,禁足令才是致命傷。

想當年,天水圍社區配套不足,悲情城市蘊釀出連環家暴案。今天,劏房戶一家幾口,終日擠在100呎以下的高溫蒸籠裡,面對長期失業的壓力,還有過去一年香港諸事的精神困擾,會發生甚麼事?

天可憐見,就算適者生存是定律,不求最底層的被好好照顧,至少讓他們被好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