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9日星期五

家中尋寶



有沒有想過,你家中最舊的物品,是甚麼?

跟通識班的同學仔,玩了個遊戲。找出家中最舊的物品,拍照,講它的故事。

圍圈席地而坐,照片散落眼前,像打開了時光寶盒,我們看得興奮尖叫。

「福祿壽」擺設,好像是中國人家庭必備。R說,當年添置回來,為保家小平安和諧。記得一次,父母罕有地大吵一場,還把福祿壽掃倒地上,撞花了,全家打了個突。但經此一役,好像以後再沒這樣吵過。

J掏出1973年大光明戲院戲票數張,堂座、廂坐、貴賓席,票價是一元至數元不等。我們八八掛掛:「是令尊跟初戀情人約會的票尾麼?」J猛搖頭,但反正好像不是跟媽媽看的啦。詳情不敢問,怕自己家裡的福祿壽也會被撞花。

1886716日發行的一元鈔票,編號561151,面積差不多是今天一張銀紙的兩倍。L說,它的來源,一家幾代都說不準,只知某天,突然在家裡出現,執到寶也不懂歡喜,隨手當書籤夾在書中,竟保存至今!

T展示了婆婆的樟木籠,以前用來放衣服,今天用來收納雜物,而籠頂當成小桌,上面繼續放衣服。M談起爺爺生前的書枱,現在他用來溫書做功課,平平無奇的一件傢俬,維繫幾代人的情。D拍下了外公送給爸爸的勞力士,當年父母結婚,老人家多疼鍚寶貝女,新女婿的禮就有多厚。還有H,捐窿捐罅找到老舊打字機,對一出世已有互聯網的他來說,這可算是古董了。

一個家,有它的歷史。人,自有其回憶。回憶憑藉物件去紀錄和見證。舊物件,一直都在。但就算很當眼,也不一定被注意。同學仔本身,可還是第一次,發掘背後的故事。但是,遊戲玩來幹嗎?呵呵,其實是暑期壓軸活動的序曲。續談。

2014年8月26日星期二

多元的靈魂



在深水埗和石硤尾體驗文化旅遊,心裡不住思考:我們常說文化要多元,但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多元?

一個大商場,甚麼店舖都有,是不是多元?一個地區,有很多商場,是不是多元?不同地區,打造不同特色,是不是多元?選擇多,是否就等於多元?我會說,不。因為當中欠缺了文化最重要的東西──靈魂。

就正如返大陸參觀歷史遺跡,內裡忽然彈出幾件脫了色的收費機動遊戲招呼小朋友,你不會覺得它多元,只覺倒胃。

真正的文化多元,是時日沉澱出來的。人來人去,留下的,新加入的,並生並存。就像我們會追聽今期上榜歌,同時不忘那些不朽老歌。新發展的市鎮,或許耀眼,但沒有重量。只有老街,才能有去蕪存菁的再生力量,兼容新舊交替的風景。

我們站在1893年經營至今的公和荳品廠,喝着它堅持石磨的豆漿,仰望樓上一角,原來是從前免費讓伙計留宿的地方。今天,伙計不再大被同眠,但小店要守業,倒不容易,賣盤或出租落得輕鬆,但它百年如一日的存在,甘心當那滄海桑田的見證。

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我們一眼就愛上。藍階磚點綴灰牆,簡約、型格,不愧為賣設計的!但說也不信,它前身是北九龍裁判處。六十年代祟尚功能主義,不講藝術美感,是以線條四方,顏色灰黑,未開審已像進了監倉!同樣的設計,稍作點精,觀感已截然不同。低侵略高創意,正是保育的魔法。

還有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一個個小單位,今天是藝術家的竇,原來改裝自昔日石硤尾工業大廈用來安置家庭式經營的手作工場。由第二產業到創意產業,順利過渡。各種人、事、物,帶着時代的養分,以不一樣的姿態繼往開來,百花齊放,這,才是真正的多元。

2014年8月23日星期六

深水埗的生活與生存



帶着通識班的同學仔,跟着吾友陳智遠(「活現香港」創辦人)遊蕩於深水埗及石硤尾。

文化旅遊,跟行街的最大分別,或許就是開放與善感的心眼。深水埗,去過無數次,但有一點,今天以前,從沒想過。香港的故事,由移民社會說起。移民的故事,由哪兒說起?恐怕,只能由深水埗說起。

我們站在大埔道的前北九龍裁判處前,平平無奇的一個位置,卻原來,改寫了很多人的命運。當年的抵壘政策,大概就在這兒畫界。陸路由北到南,想像一下,你走難,有本事一口氣跑畢一條長長的大埔道,從此就是香港人。

走難下來的人,大多聚居於深水埗。無學識無技能,後生的當「工廠仔」、「工廠妹」,胼手胝足的幹。要帶孩子的,接外判工作在家中車衣,孩子幫忙剪線頭,多些來密些手。年紀大無人請的,推架車仔上街當小販。

當年北九龍裁判處日審800宗案,泰半是細眉細眼的非法擺賣,足見居民搵餐晏仔都要冒險。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被票控了,連休假上庭都奢侈不起,找個無業遊民頂替認罪交罰款,自己繼續開工。九十年代尾,更曾有七旬老伯擺賣「豬耳繩」,被判罰$400,並充公「成副身家」(所有「豬耳繩」)。老伯一時看不開,在庭上引火自焚。

當年的移民社會,無條件談生活。他們的最大的心願,是生存。然而我們可能沒想過,這群窮到貼地的人,原來是香港致富的功臣。大量勞動力的出現,支撐着工業發展,成就了香港經濟急速起飛。

香港富起來了,深水埗卻沒有。它仍然是香港最窮的地區。今天更是呎租最貴劏房當道的地區。在國際大都會裡,深水埗居民依舊不能談生活,面對的,搞不好是比昔日更艱難的生存。

2014年8月20日星期三

人生第三場



近年流行講「人生下半場」,上與下,以年紀來分。日本寄住家庭的爸爸卻對我說,人生分三場,年齡非界線,性質才是重點。

第一場,是「take」,討學問討知識討人寵愛。第二場,是「give」,辛勤工作養妻活兒侍奉高堂。第三場,是「give and take」,用閒暇的餘生回饋社會,也用社會的資源回饋自己。

但是,第三場不易玩,有人終身無興趣,退了休卻不知如何善待自己。另一些人終身不是苦幹就是喪玩,視野跟世界脫節,欲回饋社會也無從。所以,第一、二場其實是第三場的準備。前期功夫做得好,晚年就修成正果。

我旁觀壯年時候的他,天天日出落田,日中上班,晚上幹粗活,仍有餘力開發無窮盡的嗜好:運動、美術、工藝、閱讀、寫作……年輕時開了個頭,刻下人生第三場就是盡興時。

昔日的工作,關乎民生,卻也千篇一律,閉上眼去做都過關。但他願意鑽研,當是興趣,儘管沒有金錢回報。多年後的今天,變了人生第三場的養分。他有本事搞綠色旅遊,抗衡城市發展;四出奔走游說政府回應鄉村人口老化,講學宣揚敬老護小。批判的腦袋,是第二場修煉出來的。

爸爸的家,在「山卡啦」,一般日本人都未踏足過。但他自助遊的足跡,叫只能跟團的日本人瞠目。走得遠,眼界也闊,當日本首相在參拜戰犯,他跟我講的,卻是戰爭中日本人的罪孹。反戰電影、日本政治,他都有見解。我問,研究來幹麼?他說,總有用的。

智者,大隱隱於世。其貌不揚的「鄉下佬」,沒甚麼社會地位。爸爸說,人生第三場,爭取時間對人好,但不需再討好甚麼人。不求名不求利,熱心發揮自己,那天雙腳一伸,已是最好的完場。還在第二場掙扎的我,衷心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