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31日星期四

網絡世界的讀書會

第一次參加讀書會始於大學二年級。並非煞有介事的組織,也算不上那門子的課外活動,全因某個逾時下課的黃昏,教授興之所至的一句﹕「誰有興趣定期踫面看點書?」

就這樣,一行四人每月兩度聚腳大學咖啡閣,交換讀書心得。還記得第一本看的著作是蘇珊娜.塔瑪洛的《依隨你心》,之後計有心猿的《狂城亂馬》、董啟章的《地圖集》等。一邊呷着咖啡,一邊借題發揮,跟孤燈下一個人的讀書世界,截然不同。

坦白說,輪流挑選讀物,要看的,未必都是最喜愛的讀物。我從來都是偏食的讀者,群眾壓力多少發揮了作用,帶我進入不同種類的書籍世界。

畢業後,好幾次想再組織讀書會,始終不成功。身邊好友,書仍會看,但風花雪月都讓路予持續進修。堆積如山的教科書看不完,誰還有興致翻閒書?

即使仍會為興趣而閱讀,各有各的生活節奏,不約而同看過同一部書不出奇,一起交流討論的讀書會卻怎都組織不起來。

想不到的是,這個未了心願在寫專欄後竟然得以實現。好些讀者來函,不為什麼,只是東拉西扯聊幾句,就聊起讀書來。偶然發現大家鍾情同一讀物,好比知音相遇在天涯,電郵來往,像腦電波的踫撞,隔着一個網絡世界擦出火花。

早幾天,意外收到讀者來電郵介紹aNobii網站。網友可在網站上設立虛擬書架,把讀過的書置於架上。網站自動把同一本書的讀者聯繫起來,讀者便可自由交換讀後感。

聽說,網站開業已有一段日子,我卻像大鄉里出城,如獲至寶。我們的讀書會,透過先進的科技平台,終於復活了!

2008年7月30日星期三

他們來送嫁

今年去書展,為的是賣書而非買書。感覺,就像由送嫁的姊妹變了出嫁的新娘。為讀者簽名的環節,像禮成後與賓客的留影,總會遇上一些教人喜出望外的故人。

P走到我跟前,連名帶姓的叫住了我。「還記得我麼?」他問。我半點頭緒都沒有。「在政府工作時,我們曾經吃過一頓飯」他說。想了又想,我終於記起那頓由來古怪的午膳。

當年剛加入政府的P,遇上一點不如意,託人找上早兩年入職的我,希望交流處理負面情緒的心得。我啼笑皆非地應了約,心想不知自己是否額頭鑿了「運滯」二字,也奇怪他憑甚麼覺得我該有解決方法。總之暢所欲言的消磨了一個小時,就沒有再見面。

今天,在政府工作四年後已然離開的我,面對安然渡過四年之癢的他,得悉別後一切安好,活得高興,心暗安慰。兄弟,一路好走!

還有H。那一年,我十二歲,他六歲,同台演出。他稱我作明樂姐姐,我牽着他的手,他剛好與我的手肘一樣高。今天,我要仰起頭才能跟他聊天,他的嬰兒肥不見了,換上一身黝黑膚色,。

當日,H在兒童劇中飾演勇敢而正義的小紅蟻,憑着鍥而不捨的毅力,拯救了森林內的動物,避過一場風雨。今日,他已投身警隊,在現實的成人世界中除暴安良。一切好像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還有舊學生B,多年後重逢,性格文靜緬典的他言行舉止比前沒有兩樣。但他主動要求的一幀合照,更勝千言萬語。

真想不到,多少失散了的舊友,竟靠着一本新書又再踫頭。

2008年7月29日星期二

懷念有「書」味的書展

書展書展,愈來愈欠「書」的味道,只剩下「展」的氣氛。

商業性的展覽,交易是最終目的。書商說,人迫迫怕蝕底的氣氛最利消費。肚貼背跟着人潮,走得兩腿發軟,像行花市。難得靠近書架,不買白不買,不加思索三二─成交。人丁愈旺,愈沒有思考空間。

新書搶手,舊書也不弱。特價桌像雜架攤,出版不過一兩年的作品,散落得天一半地一半。人人低頭掃平貨,擠得窒息。像我等不趕潮流的讀者,倒有落後的好處,年前的新書趕不及買,回頭己作20元一本、50元三本的出售。大量入貨之餘,不禁概嘆世界變得快,作品壽命短。

不過,身邊許多愛書人,都開始絕跡書展。

書,畢竟不是依賴一見鍾情,或者價低者得的商品。它需要你的耐性,才能細味內裡的味道。它需要空間,才能發揮當中的智慧。拿上手的新書,要慢慢掀開培養感情,才會決心據為己有。

記得小學六年級第一次造訪書展,場地是大會堂。大清早準時入場,連隊也不用排。書攤旁疏疏落落聚了一些讀者,密度跟圖書館差不多。東翻翻西看看,最後拿起金庸的作品一口氣看了幾十頁,然後決定捧一套《天龍八部》回家。離開時背囊重甸甸,心頭很實在。

後來移師會展,一年一度的盛事從此熱鬧。照例捧場,心態卻不一樣。大得叫人迷路的會場,人潮迫爆玻璃,逛一天挑不到一本書。

還好同期二樓書店如雨後春筍,書釘任打,免費咖啡任喝。書展照逛可也,買書則留待書店解決。

如今連二樓書店都逐漸式微,益發懷念正價九折精挑細選,珍而重之捨不得把新書讀完的日子。

2008年7月28日星期一

香港人愛看甚麼書?

今年書展,據說最暢銷的是明星的寫真集,一點不意外。

年輕粉絲組團排隊搶購,手快有手慢冇,繼而炒至天價撈一筆。柴娃娃鬧哄哄迫爆攤位刷新入場人次紀錄,大會無任歡迎,傳媒報道得起勁。

問各大出版商,書展除外,平日書局最暢銷的是哪類型的書?以為準是什麼名家作品或流行小說,豈料答案真是估佢唔到——食譜!

香港人,不都是「無飯夫妻」,最愛外出用膳的嗎?書商同樣大惑不解,但樂見其成。皆因食譜製作成本低,重新編排一次,連內容也不用怎麼改便可長賣長有,大不了找個攝影師花一個下午,重新拍一輯教人垂涎欲滴的照片。

食譜以外,最受歡迎的是各式工具書。

恕小女子悟性低,家中唯一的工具書是字典,此外從未靠工具書學懂任何技術。例如電腦軟件的運用,別說看書,連上課也學不懂,只能在「實踐與錯誤」中領略過來。

友人曾靠讀書學懂瑜伽,我甘拜下風。自問獲真人傳授了好幾年,仍像患了手腳失調症,愈發懷疑一本瑜伽式子圖於我的功用。

還有那些說不準書名,封面設計也極之大路的「致富之道」、「如何賺第一桶金」等,原來最長青。不禁想,如果這些人真的通通發了達,世上豈不是有數之不盡的富豪?(搞不好,他們的第一桶金,就是來自賣書的利潤?)

一個人的看書選擇反映其喜好,一個城市的消費模式反映其品味。以追星追潮流、滿足吃喝物慾、生財生技術為大前提的購買行為,不在乎提升文化素養,卻充滿了功利計算。觀乎銷量的統計,不難想像,賣再多的書,也不能令香港走出文化沙漠的困局。

2008年7月25日星期五

湊老闆的啟示(下)

(續昨)上回提要,大學畢業生不怕工作多工時長,偏偏最怕「湊老闆」。的確,有些老闆連何時上廁所都依賴下屬提醒,而一般大學生,別說照顧別人,連照顧自己也有難度。

如果曾經踏入一個大學宿舍,不難發現以下境況:

廚房有吃剩一半的菜,用過的碗碟堆在一塊幾天未洗。洗衣房長期有一藍藍待認領衣物,乾衣後不摺不燙隨手倒進衣櫃裏,靠着穿上身時把皺巴巴的T恤「撐」回原狀。

無王管玩通宵,起不了床索性蹺課,反正一個課室二百個學生少了誰也不嫌少。放假了,皇帝不急太監急,學校比學生更怕他們閒着,老早安排各種免費活動任君選擇。平日有何疑難雜症,到校務處說一聲,總有人提供周到服務。

由學生變身社會新鮮人;即由家中皇帝仔女變身機構阿四;由凡事只懂要求不用交待變分分秒秒向上司報告這簡介那;由做慣乞兒懶做官闊佬懶理變事事規行距步;由以為世界倘開在眼前機會無限轉而意識自己不過人海中的微塵...天之驕子頓覺晴天霹靂,一時三刻怎適應過來?不擅湊老闆,冰山一角的表癥而已。

曾幾何時,也極討厭「湊老闆」。幸得高人指點,告訴沉迷舞台劇的我﹕「老闆像演員;招呼化裝服飾提場,都是為了做台好戲。你就是監製,要令過程不甩不漏,比演員重要。」這個解釋,的確令人得到一點安慰。

當了自由人後,以同樣板斧照顧自己,才覺多得這段日子。生意人朋友認同不已,當了老闆,才發現打工時受氣練成十八般武藝的好處。回想起來,所謂「湊老闆」,其實是「湊自己」的速成班。

2008年7月24日星期四

湊老闆的啟示(上)

又屆大學畢業生踏入社會工作的旺季。初生之犢同聲一嘆,最大的挑戰,原來不是把實質工夫做好,而是掌握「湊老闆」的技巧。

老闆下令,集齊人馬周一九時正開會。「新仔」一鼓作氣,多些來密些手的去聯絡,時候到了全人類正襟危坐,獨欠老闆。原來忘了叮囑老闆的私人秘書記下會議時間(俗稱Mark Diary),老闆貴人事忙也就拋諸腦後。「新仔」方才明白,老闆親自落的order,不代表他會記住。

跟老闆出入,訂車訂船少不免,沿途備好茶水解渴。以為萬無一失,有一次卻招來破口大罵,因為忘了帶備飲管。不善化妝的「新仔」,怎會想到女上司用玻璃杯喝水,口紅會吞進肚裡?

籌辦活動,「新仔」老早到會場打點一切。嘉賓的上台下台路線試走了好幾遍,流程順暢,豈料最後還是捱罵告終。事關綵排時「新仔」沒留意露天場地的風向問題,嘉賓上台後狂風緊隨吹過來,恤得燙貼的直髮變了一個鳥巢!

與上司出外公幹,文件演辭一早備妥。到了會議當天,老闆正準備侃侃而談,臨陣脫腳忽然失聲。原來,其他同事一向例必帶備老闆的心水蜜糖出門,「新仔」不知就裡,偏偏忘了最不該忘的。心裏嘀咕﹕這麼私人的物品都要依賴同事,搞不好有一天要準備紅色內衣褲令你開會馬到功成!

為老闆安排到別處開會,附上時間地址及地鐵出口指示。想不到老闆以私家車出入,路上迂迴,心煩之際又怪到「新仔」頭上來。

「新仔」口服心不服,暗暗抱怨怎麼天下老闆都好像沒帶腦袋上班,連基本的自我照顧能力都沒有?(待續)

2008年7月23日星期三

阻人發達的條例

搞選舉,眼界大開。非一般見識之首選,要數選舉指引中繁複的申報要求及邏輯叫人摸不着頭腦的選舉法例。

規則說,但凡宣傳品如傳單,必須備註印刷日期、印刷商地址、製作份數等資料,並加上編號,就像政府印銀紙的習慣一樣,以防「篤數」(即申報的比實際印數少,以避免算經費)。一切從嚴,本來並無不妥,不過偏偏A4大小以下的宣傳品又不在此限,就很難不令人覺得條例自相矛盾。

又例如廣告出街前,必須先向選管會提交樣本。但網上廣告就無法在技術上滿足此要求,充見量在版面更新後旋即申報,嚴格來說己屬違規。如果指引明文規定網上廣告最遲於更新後多少天內申報,候選人至少不用擔驚受怕。可惜過去兩年香港經歷了五次選舉(特首選舉、選委會選舉、07區選、07立法會補選及08立法會選舉),主事人一貫意見照受,指引照舊。

於商戶門外貼海報手續更多,店主需要填寫詳盡個人資料及一式三份的同意書,好不容易才首肯借出鋪面當眼位置的老闆們,不勝其煩又反口了。其實店主若不允許候選人貼海報,簽了同意書也可把海報撕走。相反,若無任歡迎,又何需一份同意書?這些工序,不是多此一舉是什麼?

最荒謬的,還要算捐款制度。一千元以上捐款要具名,是為了避免所謂的外國政治組織資助?還是為了令城中商賈投鼠忌器不敢向反對黨慷慨解囊?兩者均侮辱有錢人智慧,難道有心的就不可把款項分拆捐贈了麼?

「魔鬼藏於細節中」。句斟字嚼細細研讀就讀出了許多不妥,愈發懷疑指引是助人選舉還是阻人競選。

2008年7月22日星期二

火星來的選舉指引

立法會選舉在即,重操故業當起選舉經理,終日與選舉指引搏鬥,總懷疑寫指引的人是不是火星來的。

新鮮滾熱辣,地政總署上周發布的「申請暫時佔用土地舉辦競選活動指引」,有以下的注意事項﹕

一.只考慮佔用空間不多於兩立方米的申請。(換言之,兩桌兩椅小型橫額以外,直幡易拉架旗海甚至人潮造勢街頭劇招徠統統免問。範圍最好小得途人掂行掂過都看不見,那宣傳來作啥?)

二.同一期間多於一項申請,署方將通知申請人自行協商達成協議。(你以為民建聯和民主黨自行協商可以達成什麼協議?!)

三.若協議無效,署方將安排抽籤,最遲於活動前兩天通知結果。(高官們,你們究竟有沒有辦過活動?兩天前確實場地,你想我們用多少時間去設計、構思、張羅物資、廣發英雄帖以及動員義工朋友幫忙?)

四.所有八月六日前的申請一概不受理。申請至少在活動舉行的兩星期前遞交,但過早遞交的申請只會分階段批核。(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是衝着勤力拉票晨早表態,有決心、有承擔的候選人而來。)

怎樣的遊戲規則,就有怎樣的贏家和輸家。一套全面淡化選舉氣氛的指引,辜勿論有心或無意,肯定惠及不用大鑼大鼓只需一聲令下吹雞班馬便可調動成千上萬選票的組織。

逼虎跳牆,沒有既得利益的一方,只好大包圍入紙申請所有時間佔用所有場地,等候「分餅仔」發落。人人都這樣做,政府要花多少資源去處理?

票未投,納稅人的血汗錢已被平白無端丟進鹹水海。最吃虧的,永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升斗市民。

2008年7月21日星期一

待產時分

將於書展推出新作《從AO到Freelancer》,預產期近,又是第一胎,難免忐忑,亦復興奮。

身邊友好紛紛贈言,一為打氣,二為勸喻萬一滯銷要沈得住氣。想來大家心中有數,作品的壽命,依賴天時地利人和,好好醜醜都得坦然面對。

唱淡者,套用理性分析科學計算,書展去年錄得76萬入場人次,如果一半到訪所屬攤位,當中十分一在新書堆中駐足,十分一留意到小女子新作,十分一願意掀開,最後十分一終於掏出真金白銀捧回家,七除八扣下最後成功出售的該少於四十冊。

走入各大書局後,更嚴峻。僧多粥少,逗留於新書推介櫃位的日子平均只有兩星期,之後不成功便成仁。要麼榮登暢銷榜,否則從此被束之高閣自至天荒地老,甚或長眠於不見天日的倉庫內等候人道毀滅壯烈犧牲。

再者,版稅不外乎訂價約一成,幾十塊錢一本書,作者收幾塊。如果用寫書時間來打工,收入肯定倍增。「所以嘛,別抱太大期望,當還心願玩玩算了。」友人苦口婆心,我唯有當逆身忠言。

那邊廂,唱好者不理三七廿一動員撐場,得知我將在七月廿五日 6時至8時和七月廿六日8時至9時半,在明報出版社的攤位為讀者簽名,送來抵死電郵﹕「已組織除虫部隊隨時行動,以解閣下拍烏蠅之苦!」

也有人送上短訊預祝「順產」,並賀「三年抱兩」。更有剛辭掉投資銀行工作的老友不惜施展激將法,立下戰書﹕「你那本《從AO到Freelancer》趁快賣個滿堂紅,不然我明年寫一本《從Banker到Beggar》,定必一紙風行,趕絕你冇定企。」我聽罷笑得合不攏咀,就一言為定,放馬過來!

2008年7月18日星期五

公共空間

所謂議題,正是愈提愈不消提。

多年前到日本交流,新朋友例必問:你們香港的男女平等情況怎樣了?我總是語塞。小宇宙反轉再反轉,依稀記得上一代確是男尊女卑,甚至同工不同酬。

不過,今天港女自信爆棚,誰還會關注男女平不平等?該不會反過來是被矮化了的港男吧。偏偏在東瀛,這議題永遠長青。皆因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正如「公共空間」在香港。

三年前到倫敦唸書,課上談及公共空間,歐洲同學丈八金剛摸不着頭腦,有啥好討論?

那當然。在外國,幾乎沒有空間不是「公共」的。大草地奉旨任人碌地沙,路旁石階隨時恭候閣下歇腳醫肚曬太陽。無端多出一塊空地,不久就被街童盤踞稱王稱霸。

他們是久入芝蘭之室,不聞其香;對香港學生來說,卻如入天堂。還記得留學的最後一個月彈盡糧絕,四人合租只有八十呎的房間。晚上擠在一塊睡不好,日間公然到公園幕天席地補眠。離開時最捨不得的,正是隨便坐隨地睡的寫意。想起要回到普天之下莫非地產商土地的香港,這裡那裡一律閒人免進,就覺倒胃。

又有一次,看見某女士在凱旋門等人,心想何時我也約友人相會於塔橋,怎都比噪音分貝奇高的時代廣場大電視底、或者空氣污染指數冠全港的崇光正門有意境一點!

回頭才發現,她甚麼人也沒有等,只是慢條斯理地把一本《哈利波特》看罷離場。凱旋門外石階上的兩小時,根本就是屬於她的「私人空間」。

有哪一天,容我坐在旺角市中心,額頭鑿着「請勿打擾」四個大字,寫完一篇文章,香港該比現在可愛得多。

2008年7月17日星期四

手信

總有這樣的情景﹕家中偶然出現不明來歷而且封了塵的小玩意,一個匙扣、一隻小杯小匙,或者一片書籤,似曾相識。右察右看,終於記起是某次旅行的戰利品。

每次都是這樣。不甘心到此一遊什麼也拿不走,不經大腦買來一堆可有可無的東西,徒添行李負荷,回到家中旋即棄如敝履。搞不好多年後翻出來,才發現招牌上大刺刺地寫着Made in China!

於是不知何時起,對所有公式化紀念品失去興趣,轉而就地取材。

兩年前在法國拾的石塊,被潮水打磨得滑不溜手。我還記得親手用水筆在上面寫上「尼斯.天使灣.○六年四月」幾個字,帶回香港後還染着海水味,浪漫死了。

也在路上摘過一把香草,團友拿來伴意大利粉,我卻把它夾在隨身的書裏製成乾草。

一向鍾情中間開洞的貨幣,好像每個國家總有一、兩枚,港幣除外。有幾次索性將之穿成項鏈,算是自家製的紀念品。

有時看見各式旅人千山萬水為這個那個帶東西,接收的又頭痛如何安置中看不中用的禮物,才頓覺手信這回事,還真是物愈輕,情愈重。

多年前友人放洋留學,來信夾附一片來自威斯康辛州的楓葉,珍而重之藏起,刻下仍安然躺在我的朗文字典裏。舊同學公幹走埠多國,沿路儲起各國最少面值的貨幣送給我,至今還記得接獲這套「厚禮」的興奮。

下一次,別再為手信而奔波。一張遠道而來的明信片,足以令我知道你在異鄉想起了我,有話要對我說,而且急不及待與我分享眼前景色。我打開信箱把它拿在手上那一刻,會感受到千里以外你小心翼翼貼上郵票親手寄出的悸動。

2008年7月16日星期三

老師的成績表

學期末是學生從老師手中接過成績表的日子,但對戲劇導師來說,剛好相反。排練了整個學期,孩子們終於粉墨登場,心情像是考試成績揭盅般緊張。

初中女生,紀律、台詞一般不成問題,最頭痛的,反而是如何建立信心獨當一面去演戲。

好姊妹糖黐豆膩在一起,連上廁所都要齊齊出動,「怎麼你們連人有三急的時間都一樣?」我出其不意一問,全班大笑,習慣依舊不改。

集體遊戲,隨機「報數」分組,被拆散的好姊妹像生離死別哭喪着臉。把心一橫索性玩最原始的「捉人遊戲」,誰被別人踫一下便算輸,看還敢不敢死纏着好友不放。

女兒家愛美,尷尬年齡益發覺得自己不美。玩遊戲模仿「白雪公主」,本想藉此解釋舞台上的美醜非關外貌,在乎「相信自己」。豈料個個垂下頭扭擰十數分鐘擺不出一個姿勢。唯有改題目演「殺手」,全班忽然興奮起鬨變身陀槍師姐,掀起衫袖目露兇光殺人不眨眼,聲線感情肢體語言都出來了。我吁一口氣,總算捉對了路。

大半年前的課,恍如昨日。幕開,把我帶回當下。台上神槍手上陣殺敵,有型有格。扮公主的,為藝術犧牲穿上吊帶白裙,一點不怯場;豁出去施展卡通化嗲功,維俏維妙。還有強盜一群,行動利落動作整齊,跟當日的羞怯女生判若兩人。最棒的還是怪獸,排練多時都突破不了心理障礙,形神俱不似;豈料演出當日,一聲咆吼,震動整個禮堂,全場嘩然。

謝幕那一刻,我第一次見到她們眉梢眼角展現出演員的自信與風釆。

孩子!我為你們的進步而驕傲,謝謝你給了我一張漂亮的成績表。

2008年7月15日星期二

獨而不孤

讀者傳來周國平一篇文章,有這樣的一句﹕「人們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種能力,卻忽略了獨處也是一種能力…… 反過來說,不擅交際固然是一種遺憾,不耐孤獨也未嘗不是一種很嚴重的缺陷。」

想起一位友人曾說,她從未在街上單獨吃過一頓飯,我覺得匪夷所思。明顯地,她認為捱餓比捱別人的異樣目光容易。以為女孩子才喜歡事事結伴同行麼?原來男性更介意獨個兒外出用膳,高級餐廳尤甚,認為是「面慒兼憨居」。難怪茶餐廳最多麻甩中年光顧,但求速戰速決。

獨處,本該是最自然最舒適的事,隨心所欲不必向任何人交待。不擅獨處,不過是缺乏安全感使然。

我交際故我在,我們總是用別人的計算機去估量自身的價值;以市場的尺去審視自己的長短;以主流社會的準繩去界定自己的位置。於是一旦獨處,倍覺寂寞難耐,因為根本面對不了沒有旁人肯定的自己。

然而,社會上認同的所謂「能力」,都只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優勝,而不是為了令人更懂得完善自己的心靈精神情緒身體。

套用周國平的邏輯,我會說:能言善道是一種能力,適當時候沉默是更大的能力。。辦事有效率是能力,適時休息是更大的能力。賺大錢是能力,欣賞金錢以外的價值是更大的能力。好記性是一種能力,學懂遺忘是更大的能力。乘風破浪是能力,逆境自強是更大的能力。看穿別人錯處是能力,找自己不足是更大的能力。受人歡迎是一種能力,接納自己不受歡迎是更大的能力。

如果,我們都有了這些更大的能力,獨處何足懼?簡直是天大享受。

2008年7月14日星期一

《粉紅兵團再會時》

○七特首選舉後,轉眼一年多。因緣際會結識的一班戰友,各散東西各忙各的,鮮有碰頭。適逢助選團一員「魚魚」通過考試獲認許為大律師,立即班齊人馬道賀,順便大吃一頓兼舊。

不交換近猶自可,話匣子一打開,便是一個墟。別來各有新發展,愈聽愈精彩。

當日的嗌咪高手「蘋果」小姐,現投身商界當客戶主任,繼續發揮親和力。「叻叻」以前在競選辦行政財政一腳踢,現在同樣是新老闆新公司的「開國功臣」,繼續施展十八般武藝打點一切。E和K由大學生變身社會大學新鮮人,談吐舉止都少了昔日在競選辦當義工時的稚氣。

「阿里」十一月與拍拖九年的男友拉埋天窗,近日為着裝修新居挑瓷磚選地板忙得暈頭轉向。不過,再煩瑣的雜務,也蓋不住快將成為新娘子的喜悅和臉上的紅霞。 至於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鐵人班長」,當然缺席,因刻下正在尼泊爾流浪,繼續鍛煉銅皮鐵骨,歸期欠奉樂得逍遙。

比他更逍遙的陳老師,學書法學電腦打網球忙個不易樂乎。想來肯定萬二分享受半退休生活?永不言休的她急急耍手兼擰頭﹕「不,不,不,哪裏用得着我,隨時候命!」是一貫的高字頻高音質,情緒也高漲。

至於「風光落選人」當然不讓咱們專美。近日在某中學任畢業禮嘉賓,學校竟在頒獎台背景上置了傑哥超巨型無敵大頭玉照,祝願恭送全體畢業生踏上青雲路。正是選舉已了,人氣卻不減。

至於小女子?還好不執輸,將於書展由明報出版社推出處女作《從AO到Freelancer》。席間老實不客氣,威迫利誘各人預留一冊,聽者有份。

2008年7月12日星期六

廣告時間



處女作快出版了!

是小女子的故事,部分片段取自<光明女樂>,大部分是全新內容.

新作會先在書展(7月23-29日)推出,之後在各大書局有售.

我會在7月25日6-8pm及7月26日8-9:30pm到書展,在明報出版社的攤位為讀者簽名.

各位讀友書友文友,記得來指教指教啊!

詳情如下:

<從AO到Freelancer>

AO-許多人想考考不到;

Freelancer-你我他想做不敢做;

徘徊於兩個極端世界,

三十出頭的她如何走出自己的路?


點只求職指南,考試攻略咁簡單,

官場生涯笑與淚;

自由人的搞笑踫壁經歷;

人到三十的前路選擇與掙扎;

共冶一爐


作者:黃明樂

出版:明報出版社

定價:$58


作者簡介:

做過AO(政務主任)也做過電影茄厘啡;

做過梁家傑特首選舉競選經理也做過兒歌姐姐;

喜歡教書但更享受當超齡學生;

不甘平凡又害怕出位;

瘋狂工作嚴守紀律只為可以肆無忌憚浪擲青春;

孤寒度成性但為了心頭好可一擲千金;

相信人生最緊要好玩;

但玩也應該玩得很認真.

2008年7月11日星期五

時代的孩子

夜歸,行經時代廣場。三五成群的青少年在流連,踩滑板、跳舞、或者甚麼也不幹,就待着讓時間被打發掉。

是自從時代廣場地下空地,獲「正名」為「公共空間」後的現象。

他們看來,不像壞孩子,該是礙於日間熙來攘往,待晚上才可靜靜與三五知己曬曬月光吹吹水,發泄一下旺盛的精力。

在香港,先不論公共空間,連私人空間都份外少。千方百計擺脫家中管束,跑到街上浪擲青春,似乎是每個孩子成長的必經階段。

初中時代,準備聯校辯論比賽為名,瞎扯為實。一班嘩鬼,周圍找不花錢的地方聚腳。球場、海旁等熱門去處燈火弱,不利書寫。不想在食肆花費,抓破頭皮想出鬼主意。

試過在刮風球的日子遊地鐵河,佔着車尾通常丟空的車箱,聊至尾班車開出才打道回府。情趣媲美電視常見、七十年代遊巴士河拍拖的倆小無猜。

後來地鐵限時出閘,就轉戰太古廣場四樓的匯豐銀行櫃員機中心。夜深無人,螫伏摸熟管理員巡邏的頻率,「走鬼」與打游擊之間,又消磨一個驚險刺激的晚上。

真的不得不找像樣一點(即起碼有桌有椅)的地方,唯一選擇就是麥當奴。買幾包大薯條,倒得一桌都是,吱吱喳喳待至打烊。倘若遲出世十年更好,間間麥記通宵營業,實行做個不歸家少年。

始終相信,群體生活是每個人一生最窩心的記憶。柴娃娃做過什麼,早就記不起,又如何?沒有浪擲過的青春,才是真真正正被浪費掉了。

有時我甚至懷疑,新一代的年輕人不擅相處,愈來愈多電車男,會否也跟日漸被剝削的公共空間有關?

2008年7月10日星期四

會考F變高考D(下)

(續昨)上回提及,好不容易說服快要高考的學生C,簡單文法才是最佳文法,所以程度較弱的她並不比別人欠甚麼。

她努力練習,與時間競賽;奈何我只能每周批改一次,進度實在慢。抓破頭皮,最後我們一起發明了「電腦學文法」:先在電腦把文章打出來,有紅線標記的就是錯,不准「右click」看答案,只准重寫,直至紅線消失。

這個另類「啞老師」,隨傳隨到,簡直是自學之寶。沒多久,C在有限的根基中,總算鍛鍊出了十款八款運用圓熟萬無一失的句法。

不過,這還不是最大難題。高考題目全屬議論文,而她的功課,別說分析了,連述事也是空空洞洞的,皆因對大部分題目連基本認知也沒有。

於是,此後的寫作課,與其說是英語練習,還不如看成通識教育。每次一個時事題目,先討論來龍去脈,再腦震盪分析利弊,然後建立個人立場。

不用上課的日子,她就要讀報做筆記,再由我替其惡補鋪陳論點的技巧,和起承轉合的句式,勉強可以成文。三十個星期下來,我們檢視了大部分炙手可熱的議題,並熟習分析框架,內容漸見條理。

其時,經過「電腦學文法」一役,我明白最有效的教學法,不外乎賦予學生自學能力。於是在最後階段,我一再重讀她的所有功課,歸納出一些常範錯處,但刻意跳過舉例,留待她在自己的文章中找出範例。久而久之,她就成了自己的老師。

師生之間,原來都有遇強愈強這回事。有奮發圖強的學生,老師也愈戰愈勇,反之亦然。得悉C由會考F變高考D那一刻,我覺得咱們聯手打了一場勝杖。

2008年7月9日星期三

會考F變高考D(上)

去年暑假,首次執教高考英文寫作,與學生一同摸着石頭過河,沿路膽顫心驚。

C的第一篇功課,我一句也看不懂,文法基礎比一個中一學生還弱。「難怪兩次會考也不及格。」我心想。高考迫在眉睫,怎趕得及追回多年來的落差?

學生徬徨,老師就更不能失方寸,心忖怎樣都要起死回生。考試這回事,像投資,沒能力進賬,至少要保本,不犯錯就不會被扣分。遙望面前只有三十周,即管先瞧這方向盡人事。

C能掌握的,只是一些小學生都懂的句式。偏偏出身名校,迷信複雜文法才能表達高深論點,拉牛上樹愈發寫得一塌湖塗。

強迫名校生寫作一切從簡,以保文法萬無一失,心理障礙才是關鍵。搜索枯腸,如何令小妮子自尊心不受損,又甘心從基本做起?

想起自己年少時,寫英文也像阿婆的纏足布,老師一句話點醒了自己:莎士比亞畢生用過的字,不多於數萬,足以成為一代大師!

照板煮碗,C不為所動。畢竟莎士比亞距離太遠,從沒想過與之看齊。最後唯有真人表演。她寫一句,我示範另一句。例如信手拈來極簡單的「I am young but you are old」,我就改成「People's expectation is high but the government's reaction is slow」。句子結構一樣,換了內容,就由小學生叙事變成高中生評論。

如是者玩個不亦樂乎,直至C終於發現,文法這回事,貴準不貴多。她所知的,夠用有餘。而且因為沒有廢話,簡潔有力偶有佳章。此後,我就要求C把從前的文章重寫又重寫,化長為短,化繁為簡。數個月後的一天,我看罷她的一篇功課,文法完全無誤,忍不住歡呼。(待續)

2008年7月8日星期二

最有價值的虧損

上周高考放榜,清早便忐忑起來,不知兩位學生考得怎樣了?

那一幕,歷歷在目。去年暑假C媽媽來到中心,聲淚俱下說,C的會考英文作文兩度敗北而回,高考再不合格,實行望大學門而興嘆。

當時中心不設高中課程,負責人唯有婉拒,不能只為一個學生開班。豈料翌日,中心還未開門,C媽媽已領着一隊生力軍恭候。C的同學、表哥、左鄰右里、朋友的朋友等。「湊夠人數,可以開班了!」她理所當然的說,好像自己才是老闆。

一星期後,我成為了這群孩子的導師。

拉雜成軍的隊伍,像十個救火的少年。陪太子讀書的,上了幾課,跑了。沉迷課外活動的,巧立名目開小差了。其他科目更不濟的,救火去了。不出三個月,只剩下C和表哥。

兩個學生,學費連支付導師薪金都不夠,更遑論抵銷行政成本。然而,二人課不蹺功課不欠,貿貿然解散,正是非戰之罪。中心和我最後決定,行政費破例免收,而我就當給學生打個折教下去。

「在商言商,你怎可這麼心軟?」生意人朋友看不過眼。的確,其時我剛當上自由人,常遭壓價。「負責任的教師,怎可在危急關頭捨學生而去?」還記得當日我理直氣壯的反駁,心卻隱隱怪自己牙力不夠,意志又不堅定...

思潮被來電打斷,負責人說C媽媽又再晨早到中心等開門。不過今次帶來的,不是一隊人,而是天大喜訊──C在高考英文科摘下一個D!比起當初打定輸數不合格,簡直是超額完成。那激動語氣,像中了六合彩。

我聽着,感動不下於C媽媽。忽然很慶幸,有一間思路一致的教育中心,跟我一起作了這個「虧損」的決定。

2008年7月7日星期一

女書

看《這一夜,Woman說相聲》,最感動的,是關於女書的一段。

古代中國,只有男性可以讀書識字;女子麼?無才便是德。男性掌握了世界的話事權,近代女子有機會受教育,才開始與男性平起平坐。

一直,我們都以為是這樣。

一直,我們都以為生而為女人,只有認命等社會改變。

但原來,我們的祖先從沒這般逆來順受。她們早就另起爐灶,創立「女書」。

「女書」,又名「江永女書」,是古代婦女之間傳承的神秘文字、姊妹妯娌的秘密通訊方式。說是文字,其實是標音符號,所以既是語言也像曲譜。透過抑揚頓挫訴說衷腸,由婚姻家庭以至鄉里趣聞、歌謠謎語等,說個不易樂乎。

除了日常書寫,女書也可當成圖案刺繡於紙扇巾帕。既然日中只可作女紅,女人就將之變成自己的舞台。粗心大意的男子,把刺繡看成普通花紋,殊不知天下女性已在悄悄起革命,由公然說男人壞話,以至抱天下之不平。

自古以來,誰當權誰就可以主宰歷史。執筆寫史記的,當然也是男性。這個引誘,激化了爭雄的比拚、爾虞我詐的風氣,反而及不上被受壓抑的女性團結。「女書」的出現,像當代的「次文化」,沒有了利益考慮,反見真率。而且用者眾多,力量不可小覤。相對於「男書」,正是你在明我在暗,可還說不準誰比誰強。

相傳最後一位「女書」傳人已於2004年謝世,但「女書」的文化,生生不息,形式有別而已。此話何解?君不見女性不論年紀,與閨中密友都有說不完的秘密。心裡的私密空間,是女人們細膩記憶的家園,就是枕邊人也不能擅闖。

2008年7月4日星期五

《這一夜,Woman說相聲》

一直覺得,有份量的喜劇,都應該是悲的。它說的讓你心酸,讓你想掉眼淚,過後輾轉反側,回想心有戚戚然;但偏偏對白精彩絕倫嘻笑怒罵,令你邊看邊失控般由頭笑到尾,肚痛牙骹軟,欲罷不能。

《Woman說相聲》,就是這樣的一夜。故事裡煞有介事介紹的一代相聲大師,原是生於清朝光緒年間的尋常女子。她之所以聲名大噪,拜封建社會所賜。

作為男人的附屬品、社會的次貨,女人無甚作為。纏着足、不出戶、背負傳統枷鎖,唯一細藝是每天坐在屋前看世態炎涼,罵盡荒謬世事。

不過是潑婦罵街,罵得出,辣得起,口碑傳千里。罵出了一街觀眾,成為左鄰右里的偶像。羸得「潑婦」這「尊稱」,簡直是身分像徵。一切不過因為,在那個年代,女性要有發言權,難比登天。

隔璧的王太太東施效顰,就是成不了名,因為她邊罵邊哭,怨自己命苦,而且罵來罵去三幅被。編劇一支曲筆,就道出了恆古不變的道理:女人要出頭,先學會別哭,第二不要自怨自艾,第三要言中有物。

分場轉到現代,足不纏了,女人就開始纏腰瘦身豐胸鬥身材。傳統社會要咱們做淑女,現代媒體要我們做靚女,就是沒有人讓我們隨心所欲做自己。觀眾看着演員捱餓減肥,迷信化妝品的美麗傳奇,笑出眼淚,其實都是在笑自己。

時空交錯,古往今來,女性注定在自我塑造與被塑造中掙扎。編導賴聲川要咱們用笑聲面對殘酷現實──要抓住自我,認同自我,時間從不站在我們這一邊。如何擺脫詛咒?全劇以這一句作結:女人,就看你自己囉。

2008年7月3日星期四

老幾

自己是獨生女,特別好奇有兄弟姊妹的生活是怎樣。同版屈穎妍的專欄看得津津有味,林家三姐妹的性格與我的三個堂弟何其似,想來「你是老幾」某程度決定閣下性格命運。

大堂弟向來貫徹哥哥本色,不拘小節仗義疏財,思想選擇也最「正路」,諸如希望找一份好工,掙很多錢等。老二是性格巨星,做事一絲不苟,功課整齊房間企理,執著成性沉默寡言,最難令他「開金口」。老么卻是典型的「爛街同學」,逢人稱兄道弟,口甜舌滑兼轉數高,如果不是老早移民了,在香港一定很快發達。

以為雄剛雌柔,性別決定性格,誰料出生排序的化學作用更大。舊男同事的大姊,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大刀闊斧快刀斬亂麻,是母親口中「沒有耐性的頂心杉,一點不像女兒家」。非得大禍臨頭,不會與之商量。平日的情緒起伏家事瑣事,比不上么仔么心肝容易傾訴。作為弟弟的友人自小慣了遷就姐姐,擅於聆聽,反而最得母親歡心。

舊同學兩姐弟如是。平日姊姊最擅於打點督促各人各就各位分工合作,偏偏到了兩老身體不適諱疾忌醫,戰鬥格愈鬥愈累事,反而以柔制剛的小弟就有本事把老人家哄到醫院哄吃藥哄休息。

兄弟姊妹一群,盡可各施其長。已婚的友人開始認真考慮生育,都說要麼不生孩子,要麼至少生兩個,老大幫忙持家,老么專責「撒嬌氹自己」。

奈何獨生兒就只得頂硬上一人分飾多角,時而女生男相,時而雌雄同體。沒能算是老幾,只盼仍能事事安排妥貼,關關難過關關過。

2008年7月2日星期三

8號風球的味道

上周的八號風球,是今年的第一次麼?都不記得了。

以前颳颱風,家裏大陣仗得很。我的睡房,剛好面向一個危險斜坡,晨早被雷暴吵醒,一定看見爸爸媽媽七手八腳的替玻璃窗封牛皮膠紙,奶奶手騰腳震地督促。大雨兇猛地撲入屋,水滲得快,才剛拖乾淨地板洪水又再來。

打八號風球,小孩子不懂擔心這幫忙那,卻都知道是天大的事。不用上課乘機偷懶,不在話下。因怕水濕漏電,大熱天時不准開冷氣,焗燒豬之苦至今難忘。但最有代表性的打風節目,卻是——吃腐乳!

好像自有記憶以來,家裏永遠珍藏一樽極品腐乳。奶奶年老味覺退化,嗜濃味得很。嘗遍港九新界的豆腐舖,就只有一家老字號的腐乳最合脾胃。買了,又捨不得吃。只有在打風的日子,菜貴肉貴街市早收檔,巧婦難為無米炊,才拿出腐乳來一饗全家味蕾。

我小小年紀,就是不怕辣不怕味道怪,一試上癮,一「磚」腐乳一口飯,吃得津津有味。奶奶嫌我奢侈,配給每餐只吃兩「磚」。有時心癢起來,走進街上麵鋪就只吃一碟通菜,醉翁之意在腐乳,卻總比不上家裡的味道。

然不知何時起,家裏再沒存放腐乳。大概是奶奶離開以後吧。還是當風球已不再是「大件事」之後?

上周八號風球的晚上,一家人在外晚膳至十時多。翌日醒來,買餸回來的家母左一袋右一袋的,全是即日與友儕逛街後的斬獲。黃昏,飯桌上擺着清蒸三文魚、茄子煮牛肉、炒節瓜,還有超市斬料海蜇薰蹄生腸。一桌盛宴,比平日還豐富,那兒像打風了?

2008年7月1日星期二

念那天風雨飄搖

上周颳八號風球,朋友間談起打風的難忘「假日」活動,以為大抵離不開睡懶覺打機打麻將看電影唱K,卻原來都不約而同記起,八九六四前那一場飄搖風雨。

該是當年的五月廿日吧。友人陳淑莊說,做夢想不到「十幾歲女」第一次八號風球落街,就是去遊行。群情洶湧,未幾已跟同行者失散,獨個兒隨着人潮頭也不回向前走。

由北角的家走到新華社,雨衣已五馬分屍,非關風大雨大,而是因為不斷舉手握拳喊口號,老早把兩邊胳膊位撕破了。

我想起她平日快手快腳大踏步大動作,喊口號份外聲嘶力歇,完全想像得到一身狼狽的滑稽模樣。平時她每每七情上面複述自己的經歷,大家都忍俊不禁。然而談起那一天,沒有人笑得出來。

友人N清楚記得,由西環出發到銅鑼灣,平日小巴收四、五元,那天收二十元。雨下得亂七八糟,人像在街上洗澡。一雙雨靴水汪汪幾乎可養魚,走完一程仍覺人在混沌中。

N說,以前最渴望,遇上八號風球駕車去賞浪。多年來幾番折騰,一直未擁有心愛座駕。沒想到,置身事外的驚濤駭浪沒看成,卻親身走過了風雨飄搖的一天。

我邊聽邊想,上天選了那年那天下一場滂沱大雨,說不定就是要我們這群人,每逢掛風球,都記起要為六四討回公道。天有眼,翌日風球全除,陽光普照,百萬人破天荒抖擻精神上街。如此算來,零三.七.一,暴曬下大遊行,說不定都是為了令五十萬人記住這個時刻。

又屆七一,天氣預報說今日驟晴驟雨,似在暗示政治氣候陰晴不定。你,會坐以待斃還是坐言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