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7日星期四

敏感孩子



朗朗和雋雋,是朋友的孩子,七歲和五歲。
                                                        
雋雋簡單、直接、樂天,仆崩鼻都笑得出,專長搞爛gag。朗朗細緻、善感,才華橫溢,琴棋書畫皆精。

雋雋看「壞蛋獎門人」會大笑,朗朗唸「燕詩」會流淚。朗朗念幼稚園已經會替學妹拿書包,雋雋連掉了書包都不知道。父母出門,雋雋眼睛盯着電視說再見,朗朗卻會走過來送上擁抱。我們都笑言,順着這走勢,他日朗媽朗爸老了,雋雋該會帶他們去旅行,朗朗卻會陪他們看醫生!

生命,好奇怪。同樣的父母,在同一環境長大,接受一樣的教育,孩子的性格卻可以南轅北轍。例子,舉目皆是。因材施教,談何容易。

粗枝大葉的,有時很激心,但父母相對放心,因為孩子甚麼都不上心,不易受傷。敏感的孩子,卻教你既窩心又憂心。因為你知道,他懂事、執着、善良,一旦受傷,內心的痛,不足外人道。

媽媽問雋雋:「如果將來你長大了,拍拖了,但某天女朋友不要你了,怎麼辦?」雋雋答得好爽:「搵過個囉。」同一問題,朗朗一聽,幾乎立刻眼泛淚光:「她為甚麼不要我?是不是我做錯了甚麼?」

做阿媽的,驚覺好大件事。假設性問題都那麼投入,真的發生那天,還得了?預防針,要及早打。換了別人,板斧不外乎,日娥夜娥。但朗媽,總有絕招。

每次朗朗不開心的時候,朗媽都問:「你很傷心,對嗎?」朗朗點頭。翌日,再問:「還記得昨天的事嗎?」朗朗又點頭。「昨天跟今天比,哪一天更傷心?」朗朗說:「昨天。」

日復日的問,傷心愈來愈少。然後某天,朗媽捉着他的小手,直望他的眼睛,說:「你一定要記住,任何傷心事,隨着時間,都會過去的,一定會過的。」敏感小孩,似懂非懂,點頭笑了。

2014年2月24日星期一

沈默的飯局



明報宣佈換老總那晚,FM跟我坐在餐廳,不停重覆以下對話。

「咁點算?」「咩點算?」「香港點算?」「我點知點算。」我問,F答。F問,M答。M問,我答。三個人,播帶般重覆着。

FM和我是新聞系大學同學,感情要好,剛畢業時經常見面。之後各有各忙,到後來夾日子吃頓飯,少則花數月,有時一年都見不上一次。

然而那天,明報出事,晴天霹靂。兩小時後,有人拋夫棄女,有人丟下工作,「咁大件事,點都要搵人講下。」我們異口同聲說。

但見了面,百般無奈,不知該講甚麼好,只懂無力地傻問傻答。余欲無言,不如睇相。F展示小B近照。「嘩,愈大愈似你。」「係啦,開始唔似老公了。」「噢,你看,好cute!」

有些痛,你忘不了,卻可以自我麻醉。看着照片興奮尖叫那刻,我們都很明白,為甚麼很多人說,政治咁煩,遊行?返屋企湊仔好過。

但麻醉又不同麻目,心底某處,隱隱作痛。直至李慧玲被炒,當晚無人再睇BB相,倒是F在家中擁着小B看新聞,哭了。

然後,另一個夜,素未謀面的J,找上我。「好難過,想搵人講下。」J是朋友的朋友,但我萬沒想過,會在傳媒的淒風冷雨下,初次見面。呷着咖啡,她說,我聽。

J的父母,當年都是文革的信徒,爹親娘親不及老毛親。直至一次,偶然看到一齣美國紀錄片,當地豐衣足食,跟老毛口中老外的不濟,差天共地,方發現極權政府,一直大話連篇,第二天就決心走難到香港。

J父常掛在口邊,這紀錄片,改寫了自己一生。長大後的J,也因此一度走進傳媒,拍起紀錄片來。末了,J問:「搞成咁,香港點算?」再一次,黑夜沈默起來。

2014年2月21日星期五

入戲



教通識,我們常常都希望,學生能夠「入戲」。

「入戲」,即多角度思考。代入別人的處境,感受對方如何想問題。

前輩教落,演戲,不要用自己的思想來思想,要用角色的思想來思想。

例如,現實的你,性格明明像令狐沖,但你演的是東方不敗,就要忘記自我,學懂理解陰陽怪氣的人,如何思考、如何說話。反之亦然。

這技巧,孩子要掌握,不容易。入世未深,以自己的思想來思想,是本能反應。

例如問,最低工資,$30足夠嗎。很多人說,夠有突。因為,孩子的比較單位,是自己的零用錢。我一星期才有$30,工人一小時就賺$30,咁好?

另有一些,反過來覺得,$30!唔係下嘛?做多少個鐘才有一部智能電話?這些孩子的零用錢,都是千千聲的。

要入戲,唯有在課堂把戲真做一次。$30一個鐘,一個月七、八千的收入,如何持家?孩子們操刀分配一次家用,計過條數,生病了都幾乎不敢買藥吃。

再問同一問題,如果你賺的是最低工資,會如何生活?這次,懂得用角色的思考來思考了。

通識的題目,常常都是這樣考的。如果你是某某,你會如何如何?如果你是僱主,如何評價大學生質素?如果你是中港商人,會否支持與建高鐵?如果你是北區居民,如何看自由行?

熟能生巧,幾年下來,孩子的思想成熟多了。許多時候,課堂上即興的戲,成為了試題上的答案。內容豐富了,像真度也高了,成績也漸漸改善。

唯獨一次,慘遭滑鐵盧。孩子百分百代入角色,老師還他一個大交义。問題是:如果你是行政長官,假如發生了某某社會問題,你將如何回應?

長長的答題紙,同學只寫了一句:「這個假設性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

2014年2月18日星期二

剩餘良心一媒通



上回談及,傳媒若要對抗政治打壓,除非有後路。例如一個完全由市民供養,無需向政經勢力賣帳的平台。

我一直都有這個幻想:所有被滅聲的傳媒,出來籌組一個「剩餘良心一媒通」。「一媒通」,又像政府的「一站通」,所有資訊,新聞評論財經娛樂等等,都可在這裡找到。分別是,「一站通」由政府的立場出發,「一媒通」由監察政府的立場出發。

好多人說,無可能的。傳媒人都是性格巨星,怎會說合作就合作,要整合就整合?單是統一風格,已經好難。如果是一個實體傳媒,確實難。但網媒,相對易。因為網上空間可以無限延伸,不同風格可以並存又不互相抵銷。就像一個網上的新聞超級市場,想看甚麼都有,貨品之間又不一定要有關連。

也有人說,免費的網媒,周圍都是,誰會刻意付月費去看某一個媒體?對,也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團結出一個「一媒通」,一來選擇包羅萬有,受眾相對覺得划算。二來,只有綑綁式銷售,形成一個「all or nothing」的選擇,才有人願意掏荷包,而集結出來的資金,才能勉強營運一個有質素的傳媒。

又有人說,就算全港市民一起科款,媒體的營運成本,可是天文數字,杯水車薪。這條數,的確要好好算。或許應該參考廉價航空。目的地,一定去得到,但食物飲品額外服務,可免則免。「一媒通」的新聞和評論,最緊要實淨。花巧的設計、排版、非必要的靚相、動畫,可免則免。加上網媒比傳統媒體成本低,間中也可能有暱名金主,未必行不通。

然而,要成事,大前提是,所有人,包括傳媒和受眾,都要同時醒覺,同時行動,共同承擔(例如付月費)。如此時機,又該如何蘊釀?

2014年2月15日星期六

傳媒的後路



憤怒,卻也無奈。

傳媒被滅聲,都多少次了?南早、信報、明報、蘋果、am730、港台、商台……要麼收編,不然收聲,就是今天的局面。

大石壓死蟹。離開難,留下也難。識時務的,逐步被河蟹。執包袱抗議的,正中敵方下懷。

犧牲,不是問題,但要犧牲得有價值。傳媒人屢被整頓,掀起過甚麼波瀾?炒完就吵,吵完就算。極權看準這一點,心再狠手再辣你都只能硬食。

硬食,因為根本無後路。無後路就無反抗的本錢。後路是甚麼?或許真的是時候,整合傳媒的「剩餘良心」,另起爐灶。

其實,如果我們有一個真真正正屬於香港人的傳媒,由香港人來供養,根本不需要向任何政經勢力賣帳。

以前,是天方夜譚。辦傳媒,等同燒銀紙,市民集腋成裘都養不起。今天,有了網媒,成本較有彈性。假設全港一半人,每日出一蚊,每天都有幾百萬營運經費,養得起很多優質製作隊伍了。

網媒,現在不是沒有,像主場新聞就殺出一條血路。由最初只轉載新聞,到今天幾乎可設定議題,真不容易。但論人數,距離一個主流傳媒,還差好遠。欠了甚麼?

答案,是光環。有光環才能凝聚群眾,有光環才可賣錢。但光環的前設,是烈士。有人壯烈犧牲,激起公憤,眾志成城,這就是時機。

刻下,我們就有連串事件,數不盡的烈士。如果這些人,團結整合出一個新媒體,繼續緊守新聞工作者的崗位,並繼續吸納陸續有來的同業,有了一個「剩餘良心」的歸宿,傳媒工作者就有後路,也有談判的籌碼。

屆時,再有人被河蟹,去與留,就是選擇,而不是兩難。何苦死守失地?以退為進,另起爐灶,搞不好,正正是收復失地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