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8日星期日

煞掣



有孩子因為備戰TSA,哭訴:「我生存是為了功課嗎?」這一哭,痛入全港父母師長的心肺。

香港,病了。病因,不是少根弦,而是少了一個掣──煞停掣。從來無人質疑香港人搏晒老命的衝勁,但是,有無人問過一句,衝下去,究竟何時停?

有不少精神科醫生或心理醫生都說,近年大部分病人,不是成年人,而是孩子。因為學業壓力,焦慮或抑鬱成病,家長來求醫,不是希望孩子復原過來,而是問:「究竟佢幾時先至會好返然後成績會再好些?」

香港有太多怪獸家長、怪獸老師、怪獸學校、怪獸學生,但究竟,怪獸的真正成因,是甚麼?人人都說,是群眾壓力。但其實,比群眾壓力更原始的,是敏感度。群眾也是人,群眾肯重拾敏感度,早已不是一樣的群眾。

事情,合理否,有這麼難判斷嗎?家長問:「我如何知道,催谷到哪個位,孩子才頂唔順?」噢,讀書讀到抑鬱,你覺得這叫「頂得順」?

一件事,出發點很好,過猶不及就不好了。有競爭是好,惡性競爭就不好了。溫書是好,溫習到抑鬱就不好了。學校為評估拚搏是好,拖累正常教學就不好了。由好到壞,有個過程。期間的每一刻,我們都可以煞掣停車,停在較理想的一點。但是,我們沒有。

人是明辨是非、收放自如的萬物之靈,但我們甘願被操控。我們像物理課裡用來做「慣性」(inertia)實驗的鐵珠子,被人一推,就盲目向一個方向行。再被另一度力一推,又改向另一個方向行。慣性的定義是:不會自動煞停。

我們都渴望得到童話裡那一雙漂亮的紅鞋。但原來一穿上,就不能停止跳舞。最後,「紅鞋兒」瘋了。紅鞋沒錯,只錯在,瘋狂亂舞的孩兒,沒有適時停步。

2015年6月25日星期四

君子相分



對於分手的新聞,從來感興趣。

分手,是學問。拖手容易分手難。合作容易拆夥難。履新容易辭職難。組黨容易退黨難。分手分得好,把傷害減低,贏回尊敬,也留住了友誼。

環境會變,人的想法也會變。一生一世的緣分,本來就萬中無一。假設每個人一生都會打好幾份工,拍好幾次拖,與無數的人合作,而當中能維繫一生的,只有最後一次,那麼,學習分手,其實比學習長長久久,來得更重要。

湯家驊跟公民黨分手了。分手總會痛,但是,不留下任何炒作空間,傷痛就少一點。曾經有人批評,公民黨是政治白兔,不吃人間煙火,太理想化,太天真太傻……或許都說得有點對。但也正是這一種人,才能夠做到君子相分,不出惡言。

近年來,不論是湯家驊口中理念早已偏離太遠的公民黨;抑或是公民黨口中總有自己想法的湯家驊,一直都是對事不對人。沒有互相揶揄、沒有人身攻擊,只有以事論事。

今天,各走各路。湯家驊說:「公民黨永遠是我的朋友。」梁家傑說:「我永遠視湯家驊為戰友」。公民黨也發聲明,感謝湯家驊九年來的付出。

光明磊落的人分手,不會數算「邊個唔啱邊個唔着」,只會把「身後事」好好交待。有政黨背景在身,退黨後大可以佔着議席,甚至藉此提拔自己人。但湯家驊選擇把議席還給公民黨,支持其第二梯隊。這做法,未必最理想,總算最君真。

帶着獨立思考離開,不欠人甚麼,相對盲目跟大隊華麗轉身,鬥快走出議事廳,回頭大興問罪之師:「邊個發施號令的,應該出來認錯啦!」,情操,高下立見。

天下無不散之延席。別因今天分手而痛哭,只為曾經同路而微笑。做得到的話,已是君子相分的最高境界。

2015年6月22日星期一

給方展博爸爸的信



「展博爸爸:

對不起,這麼遲才給你寫信。不過,收到我的信,你應該很開心。因為,你知架,你知道,如果我好『pea』,無晒鬥志,一定唔會搵你。所以,我寫信俾你,就證明我好掂,真係好掂。

係呀,爸爸,我真係好叻呀。原來呢個世界,真係有大奇蹟日。你講過,如何贏一個永遠好運的人?就是要比他更好運。當不可能發生的都發生,你就贏了。

當年,你跟丁蟹對賭,明知九成機會打杖,都買個市升,最後就反敗為勝。阿爺方進新更厲害,押注了全副身家和所有人情跟陳萬賢對賭。取勝之道,兩代一脈相承。絕地翻身,要靠運,更要靠信心。

但你也說過,不可以發災難財,一定要把籌碼押注在正義的事上。我心想,如果香港的議會,支持假普選的票,比反對的更多,還不是最大的災難?所以,雖然人人都認定,結局如此,但我就是要跟它對賭一鋪──賭支持票,一定少過反對票!

你又教我,要把不可能變成可能,就要借運。我很努力地想,近來誰最走運呢?一定是泛民。從來都是四分五裂的他們,偶然都會臨陣轉軚的他們,竟然史無前例地團結。不但一票都沒有少,表決前夕還多爭了一票。反觀一直最齊心的建制派,重要關頭竟然貌合神離,搞山頭主義,不是行衰運是甚麼?

而我,贏了!爸爸,我果然係方展博個仔。建制派掉左我地個真普選落街,從今以後,我就要佢地票債票償。爸爸,你在天之靈,要保佑我。

你最心愛的仔仔 上」

*以上內容,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2015年6月19日星期五

她不了解的自己



人生最痛,不是天意弄人。而是,天公造美,你卻發現,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差不多落畫才去看《東京未婚妻》。色彩豐富、輕鬆浪漫的手法,殺人一個措手不及。誰想到它要講的,原來是人生中最大的無奈。

比利時少女對日本充滿幻想,立志要做日本人,要嫁給日本男生。二十歲的她破斧沉舟,隻身來日本歷險,向夢想邁進。

她勇往直前,收了第一個學生。然後,很自然地,兩人把臂同遊日本。又然後,她吻了他。再然後,小兩口迅速墮入愛河。

說下去,你打賭它要不是童話式結局,就是好事多磨,吃一頓教訓,被男生甩掉。卻原來,還有第三條路。

事情的發展,順利得不能相信。他對她好得無話可說。他的父母也愈來愈接受她。然而,在最美好的一刻,她心怯了。

我真的要這樣麼?我在哪兒?這個是我麼?兩個人愈甜蜜,她就愈不安。她逃到雪山,死過翻生,沒想通甚麼,只知道,事情太好,就沒有退路,所以,結論還是──逃!

逃!最好有多遠就逃多遠。但她說不出口。而他竟然開口求婚!她唯有說,先訂婚吧,就這樣成了他的未婚妻。原來,夢想成真,好驚。但她不想傷害他,只期求有甚麼出現,去叫停這個故事。

豈料,311來了。他要她走。就由他承受孤單,換取她的平安。他一生都會以為,他倆深深愛着對方。

而她,終於有了最好的退場理由,但她其實不知自己要甚麼。不了解自己的人,最需要愛。太需要愛,就會令身邊人受傷害。天意總給她想要的,包括在最脆弱的時候,讓她離開。而她離開的,不是他。而是那個,自己都摸不透的自己。

2015年6月16日星期二

《大時代》為甚麼好看



撇除所有政治解讀,以戲論戲,《大時代》之經典,原來是因為,很多製作手法,早已失傳。

《大時代》裡,似乎每個角色,都有屬於自己長長的獨白。陳滔滔講故事,丁蟹在囚車內憶述夢見飛蛾,方展博跟玲姐在海灘數算天上星星裡住着的家人……

這些獨白,不肯定是今天的編劇寫不出,抑或演員演不來。獨白實乃高難度動作,講得好,很詩意。講得不好,很土。想像今天那些毫無演技的姐仔哥仔,背書一樣背幾頁紙出來,會是甚麼樣的災難?

看《大時代》,很難只看一次。例如方展博的獨白精彩,但旁邊聽獨白的玲姐的反應,更精彩,點算?唯有第一次看講對白那位;第二次看對手;第三次看整體。方進新疊報紙,看老闆的反應。丁蟹講歪理,看四蟹的反應。龍紀文發毒誓,看慳妹和龍成邦的反應。

今天的電視劇,每集都要勉強擠出高潮。《大時代》卻自自然然每集都有高潮。因為,每條故事線都好看。博梅文的三角戀,丁方兩家的恩怨,不在話下。支線也不遑多讓,龍成邦和周濟生、陳滔滔和陳萬賢、孝蟹與芳婷、玲姐與光Sir、四隻蟹的兄弟情、方家兄妹的衝突與和解…..

支線好看,又因為演員實在演得好,而且角色都是設計過的。就連不大起眼的利蟹,永遠拿着通鼻棒索鼻那副衰樣,都是花過心思經營的。但今天的劇集,可能連主角都未經營好。群戲嘈喧巴閉,合起來又不知想講甚麼。《大時代》卻夠膽死每集都很少演員。有一集,片末的演員表就只有鄭少秋、劉青雲和藍潔瑛三個名,人強不需馬壯。

好故事好劇本好演員。《大時代》提醒我,一碟色香味俱全的餸,味道應該如何,不要再光顧今天那個偷工減料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