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質的士司機

政府計劃推出優質的士。究竟不夠優質的，是的士，抑或的士司機？ 

 

甚麼才是優質？見仁見智。搭的士是訓練EQ的最佳方法。我是如此看着自己的底線，愈降愈低的。

 

周不時遇上司機揀客。以前，我嬲。真的試過，抄下車牌，打算報警。但最後關頭，還是心軟。人家都是搵食吧了，俾條生路行下。

 

短程嫌短，長途嫌長。以往心想，「唔好做丫笨」。但今天，設身處地，體諒一下，明白的。短加長減，長途無肉食，短途無着數。開車那刻，未賺錢，先負債。勞動半天，填了車租油錢，才是落袋的收入，心理壓力，不大才怪。

 

有的士大佬笑言，有客上車，像六合彩開冧把。例如當提着行李的老外說：「airport——」，頓時樂上天。聽罷下半句:「——express。」一顆心，又沉了下來。

 

久而久之，知道了。港島東至南，又或九龍東、西至港島等等，十來廿分鐘，一張「紅衫魚」的價錢，那些車程，的士大佬總是最友善的。其他時候，還是乘地鐵好了。

 

不夠優質，算了。最怕是，遇上劣質的。小女子不才，體質弱，三更半夜收工，三魂不見七魄，遇上「頭文字Ｄ」後人玩飄移，暈車浪兼作嘔，請求減低搖晃，司機大佬回敬一句：「暈車浪就咪學人坐車啦！」

 

更滑稽的情況是，當駕駛白癡遇上路癡。的士大佬，半路中途，忽然問：「小姐，而家點行？」我說，不知道。「你自己要去邊？你唔知架咩？」我錯？！揸的士要懂路，很基本吧？

 

為甚麼不用Uber？不。為甚麼要多付30-40%，去購買正常服務？然後我知道，優質的真正定義，原來是——正常。能夠遇上安份守己「打好呢份工」的司機，已經謝天謝地。

贏了的那顆精子

一個早已不新鮮的題材，一個講到熟、講到爛的角度，仍然能夠成為一時佳話，並在網絡世界榮登搜尋榜首，難度更勝千千萬萬顆精子，力爭上游，脫穎而出，登岸找到唯一的卵子。

那顆贏了的精子，其實不屬於某某虎媽，而是屬於大台真人騷《沒有起跑線？》。方法，一如以往，抓緊某一點，愈juicy愈好，無限放大，配合既定角度，把戲做完，其他，已不再重要。那句「贏在射精前」，如中jackpot，老虎機一拉，嘩啦嘩啦的輿論，像停不了的金幣由天掉下來，節目的質素、角度、內容，以至有否新思維，已無關宏旨。

如果有看過其他傳媒跟虎媽後續的訪問，其實虎媽並不像鏡頭前那麼走火入魔。對答淡定，內容合乎情理。她甚至沒有為兒子報playgroup（醫生建議除外）。那句搶耳的話，的確是她講的。但綜觀整個人，要算是怪獸，還差合格很遠。

不打緊。剪接就是魔術棒。觀眾不明白的卻是，為甚麼真人騷就只有這一條路。由「大作戰的港女」到「贏在射精前的怪獸家長」，矮化、醜化、妖魔化當事人，就是王道。根深蒂固的偏見是，太正面太有愛心的東西，無人想看。

真的嗎？美國的＜Married at First Sight＞（最近在ViuTV被譯作「婚前試愛」）一樣是真人騷。當事人不論優點還是黑暗面，都坦蕩蕩呈現觀眾眼前。目的，是要令觀眾為他們着緊，而不是恥笑、挪喻、剝花生。那些協助當事人的專家，專業地做回自己，已經很好看，無須語不驚人誓不休去搏出位。

態度決定高度，眼界決定質素。找個真正的怪獸，慢慢解剖。怪獸的掙扎，也可以很好看。很難，也很花時間。但大概比精子找到卵子，更容易一點。

有種的漂亮

核心，很細，只有一個舖位。所以我們都在核心的外圍的外圍的外圍睇──Facebook live！這麼遠那麼近，看不見但聽到，聽不到但知道，重點是，撐。

人群當中，由小孩到長者都有。朋友說，大家都是一個「文青look」，未免誇張。但「斯文」，的確是共通特質。糾察叫讓路，大家就乖乖讓路。警察帶著走失了的小孩找爸媽，大家又本能挪開身體開出一條通道。四眼的你，長髮的我，瘦削的他，為了再接近舞台一點點，跨過樓梯邊，踏著大樹堅實的樹根，用手扶著鐵絲網，安安靜靜滴著汗在聽歌。

站得較遠的人，連歌聲都聽不到，只聽到四方八面手提小風扇的扇頁轉動的聲音。34度高溫，烈日當空下，露天站立幾分鐘都汗如雨下。但是，我們就這樣默默站了兩小時。這些人甚至未必都是HOCC粉絲，未必看過她的演唱會，未必買過她的唱片。出來，為了她，也為了自己。

這些畫面，很熟悉。安靜的力量，耐心的力量，堅持的力量，令人又一次想起一朶朶黃傘，一朶朶帳篷。由「是有種人」到「有種的漂亮」，香港經歷了太多太多。原來，快兩年了。在這個兩年的悶局裡，我們都在問，曇花一現後，事情會怎樣演變下去？

堅定地做真正的自已，需要無比勇氣。但有種的勇氣，會照亮身邊的人。HOCC演唱前兩天，林榮基先生率先作了有種的示範。他說六千人的遊行令他走出來，聞者汗顏！如果林先生自覺負擔最少，遊行者其實連負擔都無。

生於亂世，有種的人會主動摃起某種責任。HOCC選擇做真正的自己，堅持繼續演出。我們能夠做的，就是一起流這一場汗，待時機到了，默默地，主動地，鼓起勇氣，加入一起，把擔挑，伸臂一摃。

憤怒才會贏（下）

認真，《憤怒鳥大電影》，是給孩子看的有趣卡通，更是給成年人看的政治現實。

憤怒才會贏，是戲的主旨，但最好看的，不是如何贏，而是，「憤怒鳥」與「聖鷹」的關係。

憤怒鳥自小崇拜聖鷹，聞說聖鷹是抗爭的先行者，但牠從沒見過聖鷹施展渾身解數。上了神枱的聖鷹，才沒這麼容易露真身吧，憤怒鳥深信不移。

後來鳥群大難臨頭，憤怒鳥先知先覺，上山找傳說中的聖鷹求救。千山萬水，終於找到心中的英雄，以為會比自己更有火，卻原來聖鷹早已荒廢武功，鎮日躲在洞穴，俯瞰天下，唱着過時老調，懷緬過去，好食懶飛，自我陶醉於剎那光輝，仍以為人人把牠當偶像。

食老本。講完。在憤怒鳥的視點看來，呢隻鷹，out左好耐。唔識就嚇死，識就笑死，靠牠不如靠自己。自己太天真太傻，竟然等待上一代打救，倒不如自己鳥蛋自己救。

最終，靠着憤怒、靠着勇武，鳥群真的反敗為勝。後知後覺的聖鷹，在最後關頭終於記得如何飛，把憤怒鳥搵命搏取回的鳥蛋，送回鳥島。然後，登登登櫈，島上豎立的英雄紀念碑，是假到不行的聖鷹英姿，憤怒鳥淪為聖鷹腳底跟牠搵食的一個小嘍囉，一堂粗眉很滑稽。

聖鷹撲出來高調居功，眼不眨臉不紅，擺明「抽水」。看在憤怒鳥眼中，不甘心？不屑？條氣唔順？Well，你可以解釋真相，但無人會信。就正如當初無人相信你的危機感。然而，若你真心為大局好，不應介意，也不會介意。政治，就是這麼諷刺。

可悲？不用。時間，暫在憤怒鳥的一邊。全城稚鳥為牠歌唱，封牠為偶像，瞞着父母，躲開警察，仿傚牠做「自殺式飛鳥」。搞不好，練成那天，憤怒鳥早變成另一個食老本的過氣英雄。重覆都要再講，這齣戲，怎可能不是寫香港？

憤怒才會贏（上）

我認，我對號入座，《憤怒鳥大電影》，根本就是寫香港。

正所謂我大聲唔代表無禮貌，我憤怒唔代表無point。憤怒鳥躁底、難相處、生人物近。火爆，因為警覺性高。合理懷疑被否定，總被看成攪屎棍。不被理解，躁上加躁，惡性循環。

鳥兒本能是飛，但繁榮穩定後無人想飛，既得利益如是說。憤怒鳥踢爆既得利益裝假狗，於是被既得利益踢進「情緒管理學校」進行洗腦式「anger management」。

主張和諧之人，皆偽善。憤怒鳥被豬皇摧毀家園，who cares？本來就是嘈喧巴閉的小眾。難得擅自入侵的豬群，搞得這片土地風生水起。當然無人發現，小眾被毀，是第一步。到全城絕後，後悔已太遲。

從來無人去問憤怒鳥，為何躁底。直至鳥蛋被一鋪清袋，又反過來把憤怒鳥捧成先知。這，就是群眾。

如何收科？有人說，算了吧，蛋被偷了，再生過就是。憤怒鳥說，不，明明被欺負，怎可以就此算數。但是，我們不會游水，甚至不懂飛，怎麼還擊？

在憤怒鳥眼中，只有不為，沒有不能。不懂游水，就合力造船。不懂飛，就把自己當子彈，彈出去，作一頭有今生無來世的「自殺式戰鳥」，誰怕誰？

「自殺式飛鳥」，不是「勇武」，又是甚麼？置之死地而後生，試，無贏面。不試，輸梗。為了那萬中無一的機會，橫死豎死，搏一鋪，最後，反敗為勝。

當事情已不能再壞，要贏，就要勇武，勇武的基礎，是憤怒。憤恨不夠，無人願意投向那條自殺式飛彈像筋。快樂小鳥可能永不認同勇武，但也無法否定，憤怒令鳥兒光復了自己的安樂窩。

一級電影，卡通一套，題材好大膽。當然，它其實不是寫香港（人家才得鬼閒寫你），而是寫美國。但若果天下烏鴉一樣黑，天下鳥兒，是否也一樣憤怒得起？

被困於教「獄」的石頭

「我不入教獄，誰入教獄」——是舞台劇《石頭記之誤墮現代教獄》的Tagline。

沒有千斤重擔兩肩挑的勇氣，也沒有拍心口排除萬難的豪情，只有不情不願但也得用跑一百米的速度走進牢獄的壓力。教育即教獄，一出生，已是終身監禁，沒有特赦，永不超生。

嬴在起跑線，提早到終點，如此氛圍，令有血有肉的孩子，淪為重甸甸的石頭。劇本又真的夠膽死用石頭來做演員。連場刊的演員表，都有七塊戴了頭飾的石頭，名正言順有玉照有角色名。

看見發了瘋的大人圍着任由擺佈、全無還撃之力的石頭團團轉，好荒誕。大人耗盡精力搞大龍鳳，精神幾近崩潰，但走得進孩子的心嗎？

那一幕，小孩「王尚」擺五歲大壽，大人們互相競爭、吹噓，興奮過了頭，竟遺下孩子獨自在大廳。孤仃仃的小孩在倘淚，只有傭人姐姐看得見，輕輕抱着他，為他拭淚，給他唱生日歌，看得人好心酸。

大人發瘋，石頭也被迫瘋。看見別人死，孩子知道英文叫作「certified」，如果自己也「certified」，就不用再考試和做功課。有人只畫黑沈沈的畫，有人要看心理醫生，有人在天枱一躍而下。

是巧合還是天意，上演之時，正值小一派位。舞台上，名牌小學的門檻，比天國的窄門還要窄。大門掩上前漏出來的白光，是天下家長的救贖。同一時間，現實生活裡，派不進心儀小學的，四出叩門，挨家挨戶尋找屬於自己那度窄門。

但是，真正的救贖是甚麼？當劇中媽媽把作弊考回來的學位確認信，狠狠撕掉，忽然，女兒蹦蹦跳跑了出來。今次，不是石頭，而是真人！

女兒展示手上的蝸牛，蝸牛雖然走得慢，但活生生的，很可愛。當一家三口溫馨地數蝸牛，父母終於明白，唯有自己似返個人，孩子才能由死死實實的石頭，變回有血有肉的人。

那個邀請何韻詩的

今年六四燭光晚會，最深刻的，是夫子劉銳紹的一番話。

「財大氣粗」——是他對中國近年發展主調的總結。話口未完，劇本像早己寫好一樣，首尾呼應，何韻詩被知名護膚品牌封殺。

夫子引述，當年江澤民說，誰有錢，誰就是老闆，就要聽誰的話。這個現象，本為常理，哪一個國家，哪一個界別，不是有錢大晒？

不過，大晒，有兩種。被動和主動。被動的，拿着大把錢，周圍消費。人人向你卑躬屈膝，柯諛奉承，以為很巴閉，其實丁點不厲害。為兩餐，討好你，擰轉背，一樣鄙視你。換個角度，你不過就是條送上門的水魚而已。但是，主動的，卻懂得用錢，建立屬於自己的遊戲規則。

落廣告與抽廣告，都屬被動；收購傳媒，卻是主動。走法律罅，是被動；通過惡法，卻是主動。消費購物，是被動；借知名品牌封殺政敵，卻是主動。

亂花錢的暴發戶，不可怕，頂多可笑。但攻於心計、有財有勢、謀定而後動的有錢人，比誰都可怕。這些年來，中國早已由前者演變成後者。

財大、氣粗、但心思細密。滴水不漏的天羅地網，問誰逃到哪裡，都逃不出五指山。護膚品用家會告訴你，有人認識的品牌，幾乎都屬同一集團，想杯葛，還不是很容易。

然而，事件最有趣之處，是還原基本步，幹嗎仍有人肯請何韻詩？能夠決定代言人的，至少是中、高層吧，怎會不明白風險？想找死嗎？

對，死就死。天網地羅，改不了民心向背。潮流興講勇武，在自己的崗位上抗爭，就是最有效的勇武。不爭取，永無突破。爭取失敗，但讓天下人看到政治霸權的醜陋，也算勝利一仗。

罷買護膚品，不是不行。但要做，不如做那個邀請何韻詩的人。丟了飯碗怎麼辦？別怕，沒有了Lancôme，李斯德林還是會聘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