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盤上的重生

每度回日本九州探望以前的寄住家庭，都會重新思考，生活為何物。

我還記得第一次踏足這兒的震撼。務農的一家，生活格調卻比中產更中產。

獨立屋，最傳統的日式建築，全屋舖榻榻米。傢俱都是純木的，古典得來好有型。碗碟全是精緻陶瓷，牆上掛滿大大幅手工複雜的格仔綿，地上滿佈不張狂而有品味的陶器。走進這個家，像走進了博物館。

我驚訝於一個普通農家，何來這些排場。後來才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DIY！陶瓷碗碟，自己燒的。掛飾，自己縫的。一磚一木，自己砌的。一毫子不用花，錢也買不到。

後來，他們甚至在家門前，一家人合力再建了另一間屋，用來宴客！還在門楣題字：「溫柔的時光」。內籠別具風格不在話下，後門還有個小陽台，極目是無窮盡的田野，抬頭是亮閃閃的星星，涼風輕拂，大熱天時都不用開冷氣。好多個夜晚，我們就在這裡聊到夜深。

閒話家常，但句句都是智慧。記得我問過，這些手工，實在專業，為甚麼不做來賣？爸爸說，我不需要一個價錢去證明自己。

其實，他們賺錢不多，但物慾更少，興趣卻數不盡：跑步、電單車、畫畫、寫詩、陶瓷、手工藝、烹飪。爸爸說過，如你覺得生活苦悶，悶的，通常是你這個人，而不是生活。

農夫耕種為兩餐，但爸爸說，務農是一種生活態度。人在田裡，你知道甚麼對身體、心靈最重要，甚麼最值得感恩。日本很發達，我們該做那追逐發達滾輪的白老鼠？抑或利用發達的餘裕，去思考去選擇如何生活？

這些想法，好New Age。但他們遠在New Age之前，已擁抱這些價值。每次重逢，我都跟着做陶瓷。轉盤在轉那刻，我總是在想，人生如轉盤，人在其上，我又要當一件怎樣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