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來(其實有沒有睡過?),腦海仍是大街上的畫面。過去兩天,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徹夜看新聞,在不算前線的現場耳聞目睹,至今仍不能相信,這裡是香港,這些事情會在我們眼前發生。
好難過,好憤怒,好痛。但也很想很想對所有同路人說,拜託,無論多難過,多憤怒,多痛,都不要輕言犧牲。
沒有甚麼比生命更寶貴。香港早已不是我們熟悉的香港。如果為了效率,港鐵可以隨便輾斃一隻小狗,我真的不會奇怪,為了所謂社會秩序,政府可以荷槍實彈,對付手無寸鐵的市民。
有人說,在現場被橡膠子彈打中。特首說,橡膠子彈和解放軍入城都是謠言。我也衷心希望只是謠言。但共產黨說過,六四事件中一個人都無死過。所以我寧願用讀「人民日報」的心態去解讀政府的line-to-take。特首不澄清甚麼還好,我還是半信半疑的。他一澄清,我就毫無疑問對那謠言信到十足了。
看到群眾不帶任何武器,甚至不配任何自衛裝備,雙手高舉攔在警察前保護學生,我只想起六四那年,老百姓帶着水果和農作物,在城外送給解放軍,希望勸退要入城的坦克。
王丹在他的回憶錄中,提過這一段。當年在學運發展之初,有位長輩問他,他估計學運最壞會發展到哪個地步。王丹說,當局清場,可能會打我們一身,然後逐一抬走。當年,無人相信會屠城,但發生了。今天,我們都不相信,香港會像大陸般處理非暴力的示威,但也發生了。坦克入城,催淚彈清場,都是一心爭取理想的我們,未必想過,又或者就算想像過,也未必有足夠的心理和實際準備去應付的。變天,要講時機、講一呼百應、講一鼓作氣。但自古以來,成功的變天,更要講求有張有馳,留有用之身,謀定而後動。
很難受,真的很難受。每當想到,我們做錯了甚麼?學生做錯了甚麼?我們只是愛香港,於是站了出來,用最溫柔的方法去抗爭。如果這樣都要畏首畏尾,強權不就得逞了?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或許,可以這樣想:如果在我面情,有個狂躁症病人,拿着劈友用的牛肉刀要來嶄我,就算道理在我這邊,就算這人是我的至親(例如阿爺),這一刻我要做的,不是對恃,不是理論,而是──逃!
槍桿子政權,比狂躁瘋漢可怕千千萬萬倍。我不敢想像這場抗爭會如何演變,而事情發展之迅速,往往是每個參加者始料未及的。昨晚,看到抗爭的群眾,在催淚彈前急速疏散,平息後又再捲土重來。這種打游擊的意志與智慧,真的鼓舞。
然而,這份理智與機警,隨着運動的升溫,可能愈來愈難維持。群眾情緒,從來不是個人意志能輕易抵抗的。人在社運現場,心理可以很複雜。我們害怕犧牲,卻又渴望犧牲。心底裡可能甚至有種以犧牲喚醒良知的感召。而振臂一呼的情緒,很容易互相傳染。但好肯定的是,沒有甚麼比生命更重要。信念如一,理想不能退,可別忘記民主從來是個鬥長命的遊戲。拜託,無論發生甚或事,保護自己,切勿輕言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