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30日星期日

得來不易才是浪漫(上)



暑期外訪最後一站。我和拍檔抓破頭想,還有甚麼「遺言」,要透過此行讓學生領略的?

思前想後,一句到尾:夢想,沒有想像中那麼浪漫。但只要堅持和努力,要達到夢想,又不是想像中那麼艱難。

事緣,教學多年,有個觀察。年輕人,不論是否宣之於口,大都有自己的夢想。不過,天真的心靈,總把夢想幻想得太輕易。走兩步,發現舉步為艱,大失所望,一個反高潮,就放棄了。

放棄過太多次,結論就是,若非自己力有不逮,不配有夢想;就是夢想這回事太離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吧啦。年輕熾熱的心一旦熄滅,就變成踢也不動的hea精。

有甚麼活動,可以讓大家看見夢想的真像?呀,有了,不如跟年輕創業者交流!於是,一行人來到SpencerMaggie一手一舉搞出來的「好棧」。

SpencerMaggie原本在非牟利團體工作,三十來歲,放棄穩定收入,花掉全副身家兼借了錢,心口掛個勇字,開始經營青年旅舍。

有點天真有點傻的心願,始於一次旅行。在四川海拔五千米的雪山上,自己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塵。夫婦倆感嘆,一生人最渴望遊遍天下,但人生有限,怎可能做到?如果反過來,讓天下人來到自己身邊,分享歷程,是否容易點?於是,兩個門外漢搞了「好棧」,招待各式背包客。

夢想很浪漫,現實很麻煩。天天洗床舖不在話下,三更半夜被房客的查詢電話吵醒,最後唯有前舖後居,日睡四小時。裝修費、租金和營運費高昂,入不敷支,遑論出糧。不宣傳就沒有客,沒有客就坐食山崩,要宣傳又沒有資源。夫婦倆朝夕相對,感情再好也會有磨擦……一切一切,洗濕了頭,才發現發夢那刻,凡事想得太輕易,如何是好?(待續)

2015年8月27日星期四

墳場之旅



趁暑假,帶通識班的同學仔去逛跑馬地的「香港墳場」。

「有咩留返拜山至講?!」同學仔笑說。但是,此行又比一般拜山好玩。事關同學仔要自己拿着地圖,按圖索驥,找出一個又一個改寫香港歷史的人物,導賞員劉Sir才細說重頭。

邊走邊看,只覺意外,墳場怎可能這麼美?鳥語花香,草地青蔥,樹影處處,流水淙淙,盡頭還有一棵高聳入雲的桄榔樹,置身其中,像遠足多於拜山。

Sir說,許久以前,外國人沒有墓地這概念,死後都是葬在教堂後花園的。1340年代,黑死病肆虐,死人太多無處安葬,更一度屍橫遍野。及至20世紀,法國傳教士覺得要把尊嚴還給死者,下葬之處要有洗滌心靈的效果,令人忘記哀傷,墓園才盛行起來。英國人對墓地要求更嚴謹,甚至曾經出版指引訂定墳場的規格。

這個信念,在1845年,由殖民地政府帶來香港,讓外國人在這優美家園入土為安。我邊走邊感嘆,今天香港,活人住劏房,死人難求一個骨灰龕,能想像我們曾經多麼尊重生命嗎?

環境美,墓碑也細緻,憑設計都看得出死者的身份:傳教士、軍醫、商人、外交官……Sir指着其中一枝挺拔的墓柱,頂部雕出一隻杯,着我們猜杯內盛着甚麼。骨灰?美酒?原來,是靈魂。古人相信,把靈魂安放好,先人就安息了。

另一支柱,斷了一截,象徵英年早逝,豎在一個無字碑上,原來是革命先驅楊衢雲之墓。還有屈臣氏兄弟、遮打爵士、何東爵士……位位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但最感動我的,其實是Joseph Hughes。廿來歲負責運送炸藥的小伙子,為了不讓炸藥在市中心爆炸,千鈞一髮把貨車駛開,自己卻難逃一刦。換了是我,也會這樣做嗎?逛墳場,除了認識歷史,也是一段關於生死之鴻毛與泰山的思考之旅。

2015年8月25日星期二

阿樂與阿愁



其實,阿愁才是玩轉腦朋友》的主角。

表面上,on panel策騎大腦各種情緒的總指揮,是阿樂。快樂是我們最想表現的自我,也是尋覓的終點。人生,千求萬求,也不過求開心而已。然而要走到這個終點,原來不是一廂情願向着快樂直跑就行。關鍵是,學懂如何跟阿愁做朋友。

阿愁這角色,很有趣。它不討你厭,也不討你好。它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但它連自己也不大能夠控制。它知道,不應該騷擾快樂。但它總是「唔覺意」、「不小心」、「不知何故」就觸踫了金光閃閃的快樂記憶球,把它染成憂鬱的藍色,永不翻身。

哀愁,總有原因,卻又總沒防備。就如小女孩韋莉初來步到介紹自己,上一秒還在回顧玩冰棍球的快樂,下一秒已悲從中來,眼淚滾滾下。思鄉,不難理解。但韋莉是刻意選擇在班房流淚的嗎?肯定不是。追尋快樂,總是有部署的。但悲哀來襲,卻是防不勝防。

面對哀愁,我們拒絕它、逃避它、放棄它,就像阿樂最後決定丟下阿愁,獨自返回總部一樣。以為扔走哀愁,人生從此平坦。這種無知,令我們走了許多寃枉路,也看不見哀愁的力量。

因為哀愁,我們曾經贏得深厚的友誼和愛。朋友之間的互相扶持,父母與自己的和好,都是由哀愁促成的。那一幕,阿愁在阿樂的鼓勵下,嘗試on panel,竟像大門找對了鎖匙,所有hang機的情緒死穴,忽然都打通了。原來,面對難關,我們要學習被哀愁駕馭,包容它的存在,才能一步一步重建快樂人生。

快樂把難題轉化,換上正面思考。哀愁把問題消化,沉澱出先死後生的力量。當然,我也是很喜歡阿樂的。因為在爸媽吵架時,它提議去吃pizza,四襾撥千斤,就把張力化解了。愛吃的人不抑鬱,不是嗎?

2015年8月21日星期五

迷你兵團非常任務



白色超大碼T-恤,印着藍色牛仔工人褲圖案,穿在個子不大的孩子們身上,再戴上巨型眼罩,整齊列隊,神氣到不得了。咔嚓!拍個照,我們像不像一隊可愛的迷你兵團(Minions)?

兵團在烈日下浩浩蕩蕩出發,非為尋找新主人,而是要給獨居長者打造一個家。走進象山邨婆婆的小單位,舉頭一看,天花都剝落了。每晚婆婆吃飯,天花屑給她加料。睡着了,「白雪片片」又飄到她臉上。

一行九人,誰也沒有裝修經驗,卻又躍躍欲試。師傅一聲令下,我們趕快跑去拿工具、戴手套、搬梯、爬高,一副放馬過來的樣子。

師傅熟練地「跣灰」,我們卻雞手鴨腳。換了好些角度,終於摸出竅門,原來,落位準,只消一點陰力,便如履薄冰。

然後落底油,再漆白油。這次,熱了身,個個功架十足,左、右、左、右,舉手不回。女同學巾幗不讓鬚眉,差起腰來做,轉眼就塗滿半個廚房天花。

勞動總能拉近人的距離。同學們第一次踫面,就要你幫我,我扶你的完成挑戰,邊幹邊聊追星、打波和那討人厭的DSE。灰塵滾滾中,笑聲不絕,汗流浹背都不累。

婆婆在走廊等我們施工。我們小休時出去找她聊天,她不住口謝謝「你們這些後生」,弄得我們怪不好意思的。聽說婆婆也有個兒子,但甚少回來探望她。獨居的她,難得家裡有點「人氣」。

人多好辦事,短短三小時,完工了。師傳一聲令下,大家又夾手夾腳掃地、拖地打掃乾淨。手背揩掉額上最後一把汗時,抬頭一看,本來凌亂昏暗的斗室,竟變得雪白光亮。

婆婆遞上親手煮的綠豆沙,我們大口大口的吃。在人人只顧捽手機公開自閉的年代,許久未嚐集體勞動的快樂。臨別那刻,心裡好high!難道是灰水作怪?嗯,一定是。

2015年8月18日星期二

執紙皮大作戰(下)



上回提要,帶學生跟基層家庭交流。

交流前,先挑戰,執紙皮搵錢。過關了,正式登門拜訪。總不成帶兩梳蕉,給同學$50,任務是挑選一份合適見面禮。

在市集逛來逛去,買甚麼好?是次探訪單親媽媽跟唸初中的兒子,不如買手機套?中學生都愛玩手機吧。抑或,易攜小風扇?夏天可消暑。但,要用USB充電,對方不知有沒有?

我按捺不住給提示,基層家庭想要的,或許都是更基本的,例如必需品?同學搶答:廁紙?番梘?毛巾?「但,送這些作禮物,不是很怪嗎?我們探親,通常送『金莎』。」有人說。

結果,同學捧着一條紙巾,三枝牙膏和一瓶洗潔精,走上六層唐樓。一層十多個劏房,每戶只有幾十呎,單親媽媽卻不停強調,這是「豪宅」。母子倆來港六年,搬家四次,這個家,最寬敞。

閒話家常,氣氛舒服自然。同學問囝囝,平日愛吃甚麼?囝囝說,腸仔。六歲那年,阿媽返工,自己開鑊煎,半生熟照吃。鄰居問,媽媽呢?不答。不想別人知道,媽媽為了養家,獨留自己在家。媽媽心疼他生性,後來申請了綜援,全力照顧他,時時給他煎腸仔。

媽媽健談開朗,十級正能量在火爐般的斗室內迴盪。她的經歷不足為外人道,當事人卻輕描淡寫:「人人各有際遇。別人幫助,要感恩。但每個人的難關,說到底都要自己咬緊牙關走過。」

下樓那刻,同學欲語還休。「有些事,以前,我知道。現在,我感受到。」「香港這麼富裕,為甚麼有人活得這麼艱難,卻又如此樂觀?」也有人眼仔碌碌:「你看,我們的禮物,她都很喜歡呢。」

「送這些,不怪麼?」我故意問。同學搖搖頭。如再買,也選一樣的嗎?「不會。」我詫異。那會選甚麼?同學眨眨眼說:「腸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