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園放學回家,老人家哄我睡午覺,我蜷縮在老人家的腋窩下打呼嚕,老人家在我耳邊啐啐唸:
很久很久以前,日本仔打到來,老人家抱着懷中的寶寶走避,遠處一顆炸彈爆開,傳來一聲巨響,寶寶卡卡大笑,完全不知剛與死神擦肩而過,老人家嚇得拔退而逃,然後又聽到另一聲巨響......
寶寶是我的姑媽。老人家有六個子女,當中一半,不是戰亂死了,就是體弱養不大。但老人家說,有一半能活下來,好好彩。
老人家口中「唔好彩」那些,可能就是我後來聽同輩朋友口中憶述的長輩。亂世中,不是死別就是生離,一上船,就是一生。有朋友的爺爺,在中、日、台都成過家,有過子女,就是沒一處能齊人過冬,爺爺後來也英年早逝.....
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兄弟鬩牆......這些歷史,其實並沒咱們想像中那麽遠,只是在太平盛世下出生與成長的我輩,對於無常與不幸,抗壓力極低。
當年老人家覺得,死不去就有運行,今天我們買不到廁紙也陣腳大亂。如果歷史真的會循環,一代人的堅忍與生命力,也可以隔代輪迴到咱們身上嗎?
我記得我稚氣地問過老人家,那些年人們都是怎樣活過來的。老人家說,就是明知明天可能活不了,就把今天好好活過去。既然無常才是正常,就不要期待甚麼。但既然未死得,也就不用放棄。當年的我,其實聽不懂。
老人家最後活到89高齡。埋單計數,除了最難熬的十年,之後許多個十年,尚算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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