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8日星期五

高鐵與高錕


多事的一天。高鐵通車、高錕逝世。朋友看着新聞說,高鐵怎可能是頭條?高錕才是。我同意點頭,再嘆氣搖頭。

有件事,好奇怪。每逢遇上長輩,閒聊提及中大,不出三句,對方總有這一問:「你嗰時係咪高錕做校長?」

不是。遺憾地,不是。雖然我也很羨慕那些比我年長一點的師兄師姐,畢業證書上有着高錕和彭定康的簽名,一張沙紙,是一個時代的見證。輪到鄙人畢業,校監由彭督變了董伯伯,校長嘛,不提也罷。

人無完人。科學家未必擅長管理,會管理的不必然有人文關懷,有人文關懷的或許疏忽婚姻與家庭。但高錕偏偏就這麽四全其美。

四全其美的公因數,是胸襟。有胸襟的人,走到哪裡,都有一副「open mind」。科學領域的思考突破,帶來了光纖。辦教育的開放態度,包容了年輕人的理想與幼嫰。

能容乃大。真正的領袖不需打鑼打鼓的架勢,反而長期低調、不為自己的發明而居功,倒有先知先覺去居安思危,人類世界長遠被科學主宰,屬喜屬悲。

我有時會想,如果高錕在今天這個迷失而撕裂的氣候裡當上校長,又會是怎樣的局面?

究竟我們比較需要一條雷聲大雨點小、超支興建卻也載客未滿的高鐵帶我們到大中華掘金?抑或一位堅毅謙卑、胸懷世界的智者,讓我們在崛頭路絕處逢生?

前者的誕生,後者的逝世,讓我們一併哀悼。

2018年9月25日星期二

治癒系除草


每逢跟朋友分享耕作的經歷,總會被問:「有多少收成?」但從來無人問:「除了多少草?」

實情卻是,收果是每季的事,除草卻是每周持之以恆的勞動。手執小鏟子,細心檢視農作物之間的縫隙,把雜草連根拔起,整個過程,要很小心,避免傷及農作物的根。

相對爽快的收割,除草別有一種細緻的溫柔。看着有如亂葬崗的一塊田,變回整齊而精神,只覺不但清理了農田,同時也打掃了自己的心田。除草的治癒感,往往更勝豐收的喜悅。

除草令我領悟,所有在鎂光燈背後默默耕耘的無名者,都值得我們很多的尊敬。

除草令我明白,所謂雜草,不過是觀點與角度。不是自己下種的,或沒有食用價值的,就是垃圾?有時看着長得翠綠茂盛的野草被犧牲,心裡也不免惋惜。

除草令我重新思考,小時候讀過的書。「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今天看着豆大的汗珠流過眼前落入泥土,才明白箇中的意義。

除草就像薛西弗斯推石頭上山,才剛拔掉雜草,轉眼又長回來。但它同時是個釣勝於魚的過程,恆常勞動有助減壓,遠勝逛街唱K煲劇或打機。

剛過的夏天,農作物因為高溫枯死過;農田因連場大雨水浸過;泥土因為超級颱風被沖散過;當然,也有好幾趟豐收過。夏去秋來,這天準備轉季翻土,狠狠除了滿滿的幾桶草。完事那刻,我有種重新做人的快感!

2018年9月22日星期六

返工精神


子華神說,香港人的精神,就是無精神。其實,香港人還有另一種精神,叫返工精神。

香港人,好可愛。我們會趁丁點頭暈身㷫借D易放日病假攤抖下(別說你沒試過)。假,放得唔好嘥。

但是,十號波餘威未了,我們會不顧一切返工。咩呀?家陣打風唔駛做呀?然後抖啖大氣,披荊斬棘上路去。

打工仔如是,救援人員如是。暴風後明明滿目瘡痍,行車路面卻異常暢通。救援人員快刀斬亂麻把倒樹冧棚掃埋一邊,不要阻住地球轉,打工仔勤快上班裡應外合。

「係責任?定係愛呀?」「係窮呀!」搵食,就是核心價值,不是嗎?但我真的相信,在等錢駛的背後,香港人對我城其實有份說不出口的傻傻的愛。

咱們自覺或不自覺,骨子裡有種意識,太平盛世,攞少少著數無所謂。但大是大非當前,務必挺起胸膛撐住香港。

佔領抗爭79天,示威者沒毀掉一塊玻璃,跟十號超級波毀掉一切之後,我們不怨一句「business as usual」,根本就是同出一轍。

特首說,公務員如有困難可不上班。算吧啦。在政府的日子,我無見過有人在風災後借勢不返工,怕落波後交通擠塞而提早出門的倒不少。今天自由身工作,更加不想打風,工作不會取消,還得擇日重賽。

返工如玩障礙賽,打工仔絕不退縮,頂多惡搞一下名為「返工」的電影trailer,幽自己一默,然後又一仆一碌開工去。

2018年9月19日星期三

超級十號波


執筆之時,超級十號波剛過。

聞名不如見面。打到來,方知厲害。天搖地撼、大樹倒冧、玻璃爆破。不幸中之大幸,是沒有死亡個案。多少災害,總會過。多少破壞,可以慢慢修補。

刻下回看,大件事當中的集體行為,總是有趣。上周山雨欲來,不,山竹欲來,人人如臨大敵。超市的即食麵、杯麵、麵包被洗劫一空,好誇張。

然後你會驚訝,原來香港人不只是無飯家庭,而且幾乎連一、兩天的儲糧都沒有。忽然很感恩,平日的香港方便到哪個地步。生骨大頭菜,身在福中不知福。

無米之炊,難不到巧婦。搜刮家中剩餘物資,找出罐頭芝士白汁,弄個長通粉,煮出一室香,細細嘴嚼,也算滋味。

朋友一家四口,昆布豉油烏冬加上日式煎餃子又一餐。孩子們吃得高高興興,就像麥嘜去不成馬爾代夫,只去了海洋公園一樣樂翻天。

也有夫婦倆,餐蛋飯加上魚手指, comfort food,吃出了中學的回憶、青春的印記。兩小口一起緬懷,好不浪漫。

有時我懷疑,簡單、閒散,時光像停頓了的一瞬間,比任何刻意經營的快樂,都更快樂。怎麼咱們卻總要等到風雨成災,才明白這道理?

無街可出,索性來一趟大掃除。吸塵、抹地、清洗廚廁。不出兩小時,家中煥然一新。我在叫人窒息的悶熱氣壓中滴着汗, 聽着窗外打鼓般的隆隆風聲,心底竟覺異常安全與寧靜。

2018年9月16日星期日

被滅聲的《人民公敵》


易卜生名著《人民公敵》在中國大陸的公演被叫停。

事關,在互動環節中,有觀眾衝口而出:「中國的媒體也不講真話」、「我們也希望有言論自由」、「我們的政府一樣不負責任」等等。

記得多年前,有位國內朋友笑說,誰說大陸沒自由?你有絕對的思想自由,只是沒有表達自由而已。

多年後的今天,國內的藝術工業發展得很快。一線城市紛紛以國際都會定位,劇場演出既帶來經濟收入,也是形象工程。

舞台是最重要的思想表達平台之一。要容許表達,又要防止過度表達,這個政府,好難做。

雖說有審批,原創作品的內容仍難以控制。最穩陣的,莫過於外來劇、翻譯劇,甚至文學經典。

沒料到,陰溝裡翻船。一個互動環節,打開了一罐的蟲子。此起彼落的民意,見縫插針。香港人,隔岸觀火食花生。

拜託,《人民公敵》原劇本要探討的,還不是一個政府的質素。但當觀眾活於水深火熱,情況太壞、感受太深、忍得太久,任何劇目都可引發無限聯想。

談公義的戲,他們想起政府多行不義;談自由的戲,想起維穩與打壓;談人性的戲,想起制度腐敗令人性扭曲;談生活的戲,想起國家貪污要人民找數……

政治封閉但又要經濟開放,兩度拉力天天在拔河。壓力爆煲,人民不吐不快,政府唯有手起刀落叫停演出。然而,紙包不住火。這種打游擊式的突襲,只會愈來愈多。

2018年9月13日星期四

求生起跑線


電影《起跑線》講的,我本以為是求學的起跑線,卻原來是求生的起跑線。

一個人最緊要,先別說有無書讀,而是有無飯食。談論教育制度的前設,是社會制度。社會制度千瘡百孔,教育生態也必然被扭曲。

我不知道,在印度,擠身上流社會有多威水,只知道,電影赤裸裸呈現了,在當地當一個窮人有多折墮。別以為窮國就沒有貧富縣殊,窮國的貧富縣殊,說白了就是大石壓死蟹的集體剝削。

政客騙你的錢,政府收你的地,有錢人來搶你的求學權利。返工有汗出無糧出、糧水都要配給、居於貧民窟與鼠同眠。不談尊嚴與生活,要溫飽要生存已很奢侈。

故事裡教人聽得很痛的一句,是「貧窮,並不是這麽易教的」。寒天飲水,冷暖自知。貧窮,不足為外人道,只能體會。

在社會的最底層看不見任何上流的希望,入不到大學的下場,不是乞食,而是吸毒。這一點,女主角講了幾次,你以為是誇大其辭的笑位?其實是笑出淚的現實。

無望的生活中,只能相濡以沫,過得一日是一日。江湖救急,有錢輪流駛。學費要用性命搏回來,因為窮人除了拿性命來冒險,已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對賭。

仗義每多屠狗輩。最後窮爸爸沒有告發富爸爸假扮窮人搶學位,因為「she is my daughter too」。稚子無辜,人間有情。「Sharing is caring」,是人性之美善,也是生存之必須。當你毫無議價能力,除了善良,還可以怎樣?


2018年9月10日星期一

亞運電競


亞運新增項目,除了今屆的橋牌,還有下屆的電競(e-Sports)。

早前因工作關係,認識了幾位港隊電競選手。00後中學生,有幸擠身今屆亞運的示範賽。他們的分享,令我反思打機與學業的關係。

很多家長說,打機令青少年荒廢學業。真相可能恰恰相反:是學業發展不了,才埋首打機? 

K說,返學多年,得出唯一結論,是「讀書真係好悶」。然而一開始打「傳說對決」,竟發現所有人都不是自己的對手,猛然醒覺:「打機係我既世界。」未幾晉身港隊。

他這翻話,令我想起《大時代》裡的方展博說:「股票就係我既世界!」而在愛上股票之前,他不折不扣是個不務正業終日睡覺的廢青。

當然,電競又不等於打機。它把一種宅在家中的活動,變成講求團隊合作的競賽。中四綴學全力發展電競的S說,電競擴闊了他的世界,學懂團結,珍惜戰友。人生首次代表香港出賽,自覺肩負「好大責任」。

讀書唔成的,找到電競這條出路。讀得上的,又如何?成績尚可的C說,如要在世界冠軍和大學學位之間二選一,一定選學位。電競講求眼明手快,25歲已要掛靴。之後的路,還是要靠學歷。機,要打。書,更要讀。

打機,不一定荒廢學業,或許只是學業以外的一個選擇。大人常常認定細路仔唔識諗,其實年輕人都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該問的倒是,怎麼在讀書以外,年輕人似乎已無其他選擇?

2018年9月7日星期五

亞運橋牌


今屆亞運,港隊在新增的橋牌項目中摘下兩銀兩銅,教橋牌愛好者如我,興奮了好一陣子。

還記得初中時代,幾個同學仔,一接觸便迷上橋牌。課前課後小息午膳都在打,放暑假也天天回校開局。逢比賽必報名,級際、校際、公開賽,勝負是其次,過足癮才是重點。

那些年,要打牌,周圍都是腳。踏入社會,恰恰相反,牌腳難求。打牌的不是學生就是退休人士。上班一族嘛,通常會答你:「放工仲用腦?唔係卦!」

但,唔想用腦,何以這麽多人打麻將和捉圍棋?橋牌冷門,其實是因為無人明白橋牌的優美之處。

橋牌是溝通的遊戲。一個人叻晒,無用。跟拍檔心領神會,叫出最合適的合約,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橋牌是優雅的遊戲。牌手鮮有在橋桌上發脾氣。叫完牌,夢家開牌,不論牌章好壞,莊家必說「thank you partner」,倒是約定俗成的禮儀。

橋牌是君子的遊戲。比賽前,各自把自家的叫牌制度白紙黑字寫出來,任由對手參照。沒有暗藏的秘密,只有技術之較勁,清清白白,君君真真。

橋牌是公平的遊戲。每隊輪流打相同的幾十副牌,大家在絕對均等的條件下,分出高下。

橋牌是人生的遊戲。人生無需太多ups和downs,「just make」最好。擁抱牌局/命運賦予的好與壞,同時認清自己的牌力/能力,盡力而為,就已無悔。

亞運後,橋牌可會從小圈子活動,變得大眾化一點?我信吸引力法則,誠心祈求。

2018年9月4日星期二

只要我們在一起


今趟禪修,跟三年前那次,很不一樣。

上次,重點是學習與自己相處。整整十二天禁語,避免眼神接觸,也謝絕資訊。今次,大會卻很強調「在一起」(togetherness)。而我也很久沒感受過,真心而專注的互相支持,原來多麼美好。

我們都試過,有時人與人之間,無需言語,光是感受彼此的存在,已經快樂無比。這就是togetherness的威力。

新相識的朋友,帶着相近的磁場而來,一起默默吃飯,咀嚼一樣的美味,享受味蕾上的感通。先吃罷的人,靜靜安坐等待;未吃完的,也沒有包尾累街坊的壓力,光是這種無聲的互動,已教人很感動。

平日閒聊,城市人七嘴八舌聲疊聲,所謂聆聽,是聽自己想聽的,而不是對方想講的。但在這裡,同一時間只有一個人說話,其他人用心感受與代入,就算談不出結論,光是接納與被接納,已令人身心舒暢。

每天的日程都很豐富,打坐、聽課、運動、家務……但人人不急不趕,只要夠專注,總是超額完成,然後主動往別處幫忙。這種文明與真誠,在香港,似曾相識。

甚麼是快樂?就是當你做着最厭惡的事,仍樂在其中。五天下來,最開心的時光,竟然是洗廁所!齊齊捲起衣袖,起勁刷刷刷,然後,萬事俱備,每人拿起一條花灑喉,三、二、一,開水洗地!

強勁的水柱在空中交疊,幾個中女像小孩子玩水戰般,興奮得格格笑!蒙塵的內心也一拼洗擦乾淨。快樂,原來就是這麼簡單。(梅村禪修/完)

2018年9月1日星期六

快樂老師可改變世界


這一趟禪修,吸引我的,是其主題:快樂老師可改變世界(Happy Teachers will Change the World: Cultivating Mindfulness in Education)。

當中最發人深省的是:當老師,最重要不是如何令學生快樂,而是如何令自己快樂!

黑口黑面的老師,學生避之則吉。學生有難,去投靠的,總是情緒穩定的老師。

諷刺的是,大部分盡心盡力的老師,都習慣虐待自己。因為迷信忍辱負重,為學生不惜犧牲時間、精神、健康、青春,最終搞到自己灰頭土臉,生人勿近......

大師說,做老師,先要懂得計數。如果為了一個不幸的學生,令自己也變得不幸,世上就多了一個不幸的人。所以幫人的前提是別令自己不幸。辛苦,就要抽身。

「那不是很自私嗎?」我想起十個救火的少年,遇上少少苦礎就掉頭走,仲成世界?「你只夠力提一桶水,勉強提兩桶,受傷了連累別人照顧,世上再添第三個不幸的人,這才是真正的自私。」大師不慍不火道。

即係點?「真正的助人之道,不是死頂去提第二桶水,而是把自己變成一個多提一桶水也不覺累的人。」如何做到?持續禪修。當情緒平靜如海,再多亂石投進來,也會沈底,水面依舊波平如鏡。

「你看,這裡無事做,但人們紛紛上山來,為甚麼?」大師問。「當你充滿正能量,別人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用做甚麼,已經很開心。這樣的人,才是孩子們最想要的老師。」

今日1/9,各位同工,開學快樂!(梅村禪修/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