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9日星期六

師生重聚時


遇上R那年,她唸小四。

當年,她不叫R,叫A,來上了幾課就消失了。四年後,她再出現。換了名字,換了髮型,長高了,樣子變了,我完全認不出她就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小女孩。

這一次,她沒再失蹤,一直待到DSE畢業。每周山長水遠獨個兒由荃灣來鴨脷洲,後來又跟着我們轉戰北角。

有她在的課堂,風景特好。她眼中的世界,永遠充滿色彩。上課她不搶話講,玩遊戲輸了第一個大方被罰。她愛書愛電影愛音樂,愛一切美好的東西,脫俗得像來自火星。

在學生都被我洗腦變成民主派的當兒,她常以建制派自居,原因是她太愛中國文化。我所有讀過捨不得丟的書,她照單全收。報讀大學,她不羨慕別人放洋,只瞄準國內和台灣。然而因為一份「死亡之卷」,最終遠赴澳洲唸會計。

知道我來墨爾本玩,她熱情地邀請我在她家下榻:「我家,出入方便啊。」亞洲畢業生,僧多粥少,她卻立即覓得學以致用的工作,不惜遷居市中心方便上班。

三年來她搬家四次,減了廿磅脂肪,大小事務獨自搞定,每晚煮健康飯菜。我未出發,她叮囑我路上小心。抵埗後,她給我解讀其實我都看得懂的餐牌路牌。這小妮子,真的長大了,懂照顧人了。

我問她,還為唸不成中文而遺憾嗎?她說,會計也好,搵到食,只可惜這兒中文閒書也不多。我莞爾。今天生活諸事都比從前「落地」的她,其實沒有忘記初衷。我把帶在路上解悶的書,放下給她,就當止咳吧。

那晚,我倆在河畔散步,手指都凍僵了。R一把拉起我手:「走吧,別吹風。」我感受着她手心的溫度,努力回憶,當年她唸小學,我有沒有牽過她的手?反正這一刻,輪到年青有為的她,攙扶我這個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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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7月26日星期三

慢活這回事


第一次踏足墨爾本,造訪澳洲卻非第一次。

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地方亦然。記得小時候也在澳洲走過漫長的一個月。雪梨、昆士蘭、大堡礁、愛麗絲泉、黃金海岸等等,感覺只得一個悶字。豆丁女孩心想:甚麼都無的澳洲,哪及得上如日方中的香港?

如今,香港已由盛放的少女,變成佝僂的婆婆。風燭殘年,每天在十萬噸壓力下,久延殘喘捱着日子。城市人偶然互相探問:「你好嗎?」對方答:「好咩好!有幾好?」打不死的香港人,最終也只剩下「burnt out」兩個字。

然後,旅者來到墨爾本,走進當地旅行社。「嗨,親,你好嗎?」職員的笑容,跟室外陽光一般燦爛。我道明來意。他聽着,忽然入定,三秒之後,回過神來,說:「噢,對不起,我剛才沒在聽,你可以再說一遍嗎?」笑容仍然燦爛。

澳洲人無論返工抑或放工,其實都在放空。與其說是懶,不如說是生活文化之輕省。小店賣咖啡,例牌不標價,因為不是$4就是$5。餐廳埋單,價錢全包,不像美加歐洲要另算小費服務費,步驟,能省一個是一個。

我問朋友,澳洲失業率高嗎?唸經濟的她答:「失業的定義是,努力求職但無人請。無工開又不求職的,頂多叫無業。」墨爾本露宿者處處,神態都很悠然。

整整一星期,由服務生到居民到乞丐,你沒看過任何人皺一個眉頭,趕一個腳步。就連政府的超速法例限制,都是愈調愈緊的,澳洲人仍一貫自在,急甚麼,何苦趕住去死。

澳洲人好脾氣到甚麼程度?就是稍一發火,就會上電視。當地有個電視節目,專把駕車時發脾氣、罵人、動粗的司機擺上枱。在香港,這些事,年年月月天天都在發生,有啥新聞價值?

2017年7月23日星期日

宜居城市


趁暑假,逃離香港,避暑,也避開令人窒息的政治低氣壓。

首次踏足墨爾本,身處這個全球宜居城市六連冠,不思鄉,只覺樂不思蜀,兼且又羨又妒。

當香港仍在標準工時和合約工時之間糾纏,澳洲人一星期開工最多38小時。超時雙倍補水也未必有人做。錢,夠用就好。

澳洲人跟香港人一樣,有「有薪病假」。但嚴格來說那不是病假,而是「預防患病的假」。因為從來無人等到病了才拿,而是一儲夠就先花掉。久不久,抖一抖,想病都難。

生病的定義,因文化而異。有點累,有點傭懶,有點不想動。澳洲人說,生病了,好明顯啦。香港人的身體卻像天氣,局部地區性失調,小事。感冒了,腦筋仍能轉。腿斷了,手指仍能敲鍵盤。失聲了,聲不到人能到就是。得閒死唔得閒病,病入膏肓都先把工作「死掂佢」。

人說墨爾本沒有夜生活,此話只說對一半。不是沒有,是不需要。下班見見朋友家人吃頓飯聯誼一下,在香港,八時齊人開場已經燒炮仗。澳洲呢?天天四時起,下班的人潮塞滿公路,吃喝完畢再長征回家都不過七、八時左右。

當然,自我感覺良好,不光因為唔駛做。近年從香港移居墨爾本的朋友說,澳洲跟香港最大的分別,是沒有比較。專業人士固然厲害,但服務業、畜牧業、農業,甚至礦產業都很受尊重,因為都是國家的經濟支柱。勞動者賺的錢,不一定比讀書人少。茶餘飯後,也沒有人比職業、比身家、比階級。做人不用發大達,不會自覺渺小就已很不錯。

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宜居之道,就是既有資本主義之自由,復有共產之平等,也容得下法治社會之互相尊重?其實,生而平等、作息平衡、心靈平靜,也是作為一個人是否快樂的最重要指標。

2017年7月20日星期四

空葫蘆


懸壺濟世,那葫蘆,卻原來是空的,因為心病還須心藥醫。

讀《空葫蘆中醫心理治療》,最有趣的是從中醫角度了解心的運作。

西方醫學有精神科,也常講心理治療。中醫沒這說法,但治療套路卻比西醫更着重治本。而心,不就是本?

中醫相信情志相勝。喜、怒、憂、思、悲、恐、驚。治療的大原則,早見於《黃帝內經》:悲勝怒、怒勝思、思勝恐、恐勝喜、喜勝悲。

令我想起「鬥獸棋」內的象吃獅、獅吃虎、虎吃豹、豹吃狗、狗吃狼、狼吃貓、貓吃鼠、鼠吃象。一條食物鏈一個循環。七情亦如八獸,相生相剋。情緒無分好壞,只求互相制約。

先秦至清代,久病不癒的個案,神醫出馬,貌似旁門左道,卻總能妙手回春。例如婦人念夫成疾,神醫即找人造謠,說其夫君移情別戀,婦人怒不可遏,抑鬱症卻一下子好起來。這就是「怒勝思」。

又例如皇上治國,終日思慮過多,心神抑鬱,神醫故意激怒聖上,無辜被嶄首,聖上卻痊癒了。「怒勝思」又一例。

書生高中科舉,過度亢奮,長期躁動失眠。大夫虛構狀況,讓他擔憂,即不藥而癒。這就是「恐勝喜」。

「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氣」要循環運行,情緒發而中節為健康,過則為疾。中國無數博大精深的學問,到頭來萬變不離其宗,要說的不過這一句──凡事力求中庸,平衡就好。

而我最佩服的,其實是神醫之斷症。望聞問切,然後看穿那是心病而非其他。面對頑疾,盡地一鋪,死馬當活馬醫,返魂有術。

走筆之際,有太多令人窒息的事情。一個人枉死;「壹」個集團賣盤;不知多少個代議士將被陸續DQ。鬱悶到一個點⋯⋯我們也有「怒勝思」的出路嗎?

2017年7月17日星期一

現代風凌渡口


上回提及,這段日子,除了當老師,其實更渴望變回一個學生。

一個班,有多好玩,視乎有甚麼人。精彩的組合,猶如各路英雄齊集風凌渡口,讓郭襄眼界大開。而過去半年上過的課,最難忘的,要算這個編劇深造班。

每周一度,輪流sell橋,集體踢橋。Sell橋者負責帶備花生零食糖果,踢橋者負責剝花生聽戲,表面上盡情挖苦揶揄,實乃互相抵勵砌磋,把好的變得更好。

V寫了套喜劇RMOO,即是『「Reducing Metals in Office」 Office』的縮寫,也即是一個負責「在辦公室減少鐵」的辦公室。曾經在官僚體制打滾了三年零八個月的我,聽着台詞的一字一句,笑到反艇。

妹妹是我們給她的暱稱。十八歲,年紀最小,卻往往力排眾議,為我們這群老餅注入新觀點。唸工商管理的她,中文根底比我們每一個都好,又能說流利英語,閒來興趣是研究佛學。後生可畏,這慧黠女生就是不會讓社會給定形。

媽媽也是暱稱,因她是我們當中唯一的全職媽媽。理論上最該政治正確的人,寫了全場最壞的一個戲,探討人性潛藏的慾望。我們笑她:「你老公知道嗎?」她說:「老公跟我一起構思的。」很酷的秒殺掉問題。

腼腆的J,寡言而善感。年輕的她,筆下是一段輕舟已過的老夫老妻關係,台詞就像綿裡針,讀得人心有戚戚焉。

一起報名、綽號「殺手」的友人,本身已是富經驗的導演,課堂上積極分享,儼如半個導師。亦導師亦好友的FF,則永遠比我更能看見拙作的可能性。

還有教會我們「1+1」都有六個步驟的數學阿sir;把師生關係寫得淡然卻動人的Miss S;看穿現代社會黐線才是正常的社工;用麻甩feel也能寫愛情的牛佬;執意追究回歸史實並把戴卓爾擺上枱的記者;感慨歲月磨滅理想的Ty……觀笑聲中交心,渡過悠長半年。今日一別,創作路上再見。

2017年7月14日星期五

不學有術


曾幾何時,我跟自己講,以後都不要再讀書。

由兩歲一口氣唸到三十歲,全盛時期每天上班十二小時,晚上再上學三小時,所有周末日假期全奉獻給功課,甘之如飴。然而,行畢最後一個畢業禮那刻,忽然「到頂」,光想起那些論文引用格式「作者、年份、著作名稱、第幾頁」都想嘔。原來,再愛的,都有賞味期限。

然而,許久以後,不知何故,那鋪讀書癮再次像條蟲般鑽出來。或者,與其說是懷念讀書,我更懷念上課。愛煞一班人定期上課的感覺。比起吃喝應酬來得有養分;比起開會談業務來得輕鬆;更比起友儕偶然才相聚更易建立信任與感情。

於是,去年起,又回復不停上課的生活,但今次,有個條件,謝絕象牙塔,只學「非學術」的東西,例如:烹飪。然後發現,上課,也是一種社會觀察。人,總比事有趣,不是嗎?在無飯夫婦當道的香港,來上課的,會是甚麼人?

不出所料,好幾位同學都是挺著大肚子來,小生命總是改變的契機。也有退休老夫老妻,趁著仔大女大,天天在家玩煮飯仔來溫暖「靜鷹鷹」的空巢。

也有一些嬌滴滴的女生結伴來上課,你以為是雞手鴨腳的港女?豈料巧手揸起大鑊鏟,功架厲害過入廚幾十年的師奶。原來小妮子們早已創業賣串燒,雄心壯志更上一層樓,來學炒幾味為擴展業務鋪路!

但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細路,你成年未?」師傅問。「未,中二。」「幹嗎來學廚?整野食追女仔?」細路搖頭。「我唔想讀大學。」「你阿媽唔鬧你?」細路再搖頭:「阿媽話,DSE考不好不打緊,餸一定要煮好,有一技之長好過靠張沙紙。」

文憑試放榜,令我想起,上了多個興趣班後,最欣慰的是知道世上還有拒絕催谷孩子考大學的家長。

2017年7月11日星期二

The Harmonics


去年,在拙欄寫過我的電子琴。

那部琴盛載了我小時候跟爸爸的美好回憶。後來,爸爸走了。又後來,我不再學琴了。再後來,琴也壞了。再再後來,家裡連琴都放不下了。我四處為琴找歸宿,然而連琴行都拒絕修理的琴,沒有人會要。

吸引力法則沒放棄我。朋友介紹我認識Alex。Alex說,他想要我的琴,用來為他剛成立的LGBT合唱團伴奏練習。他拍心口說,無論如何會修好它。

然後,過了許久,沒半點消息。我告訴自己,琴若不能修,也別強求,能遇上珍惜它的人,已很幸福。豈料,某天我打開臉書,跳出一段被標註影片,一個年輕男生起勁地彈着一首歌,音質多熟悉,不就是我的電子琴?!

Alex用盡了各種方法,給琴賦予第二生命。我問他,最後哪兒找到師傅?他說,不是師傅,是合唱團團員,即影片中的男生,專業好像是修理飛機的!

一個人,心裡有團火,要做一件事,天涯海角都會去,天崩地陷都擋不住。繼用維修飛機的氣力修好一部琴,Alex又親身飛去英國,把全歐洲歷史最悠久的同志合唱團Pink Singers邀請來香港。

於是,這晚,兩地的同志在台上開懷地唱。中場休息那刻,表演者跟觀眾熱情擁抱,停不了的說說笑笑,一時間,主客兩不分。人人臉上綻放光采,仿彿都在訴說這個微小而重要的新開始所背負的深遠意義。

Alex的合唱團,名叫The Harmonics。唱歌需要Harmony。社會更需要。Alex說,由一年前只有幾個人的歌唱小組,發展至今天有第一個演唱會,很感恩。

演唱會上,我聽見大家講得最多的,就是「以你為傲」。走筆之際,倫敦的Gay Pride Parade也剛結束。但其實我更希望社會裡沒有誰要以誰為傲。真正的平等就是凡事平常視之。做得到的話,就連那叫人驕傲的出櫃勇氣,都已多餘。

2017年7月8日星期六

吸一口自由的空氣


轉眼又屆學期尾。

我習慣在最後一課,請同學以不記名形式,寫下年度最深刻的二、三事,當作學習總結,也讓我日後調整及發展課程時有所參考。多年下來,竟也看到一些共通點。

從課堂形式而言:大人總以為「角色扮演」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的幼稚玩意,但歷年來所有學生,由高小至高中,卻一致公認最愛角色扮演。

由笑到碌地的「繁忙急症室混吉病人俏護士」,到講求即時反應的「潮物失竊記」,或很埋身卻也很難演的「青少年濫藥」和「少女援交」,同學們在很久以後,都能如數家珍。

通識科要研究持分者。角色扮演就是去經歷持扮者的心路歷程。有時,除了天馬行空,我也找來真實歷史個案,來個案件重演。

他們不約而同,對某些個案,翻來覆去讀了幾遍,都演不下手。「這也太戲劇化、太過份了吧。」他們皺着眉說。硬着頭皮去演,當事人的痛,感同身受,慨嘆權力腐化,百姓遭殃。說的,是文化大革命。

從課堂內容而言:同學們異口同聲,最愛的是,每課只講一個重點。重點,又恰恰能貫穿所有枝節。當每個環節都解得通,就不用死記資料和關鍵詞。這個回饋,很重要。當家長問我:「你地會派幾多notes俾我個仔?」我更有信心地答:「學習,less is more。」

走出課室,又如何?每年暑假,我們上山下海的跑。同學們最享受的,原來是那沒有行程的坪洲之行。山頂吹風,小街閒逛,看海寫生,無題寫作。有人說:「我終於可以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在高壓的教育制度下,同學們的口脗,都愈來愈像革命烈士了。

2017年7月5日星期三

還能樂觀的理由


回歸二十年,最大的學習,是如何去做一個香港人。

末代港督彭定康,近日接受「The Telegraph」訪問,談及一件往事。他說,前新加坡總理李光耀,曾經有一次,帶着隱晦的羨慕,跟他說:「如果我的國民是香港人,新加坡的GDP,至少再上升25%。」彭定康回應:「如果是香港人,才不會受你管。」

李光耀看見的,是香港人的創造力與拚搏精神,看不見的,是這份精神背後的推動力。推動我們發奮的,從來不是密不透風的管治,而是空間、選擇與自由。

彭定康說,香港這個城市,留給他最深刻的一個畫面,是老舊理髮店的一個老師傅,一隻手擔着煙,另一隻手揮舞着剪刀,快刀嶄亂麻地給客人理髮,嘴裡說着「很生動的話」(很可能是肥彭聽不懂的粗口)。彭定康的眼中,這個就是香港。

彭定康形容回歸初期,是一國兩制的蜜月期,後來極權的真面目漸漸浮現,不令人意外。他意想不到的反而是,我們愈受打壓,對「香港人」這個身份的意識認同,竟愈來愈強。雨傘運動如是,各種社會事件也如是。香港人很清楚,是甚麼令香港那麼特別,令她在眾多國內城市中被區分出來。

彭定康的訪問,最有趣的地方,是不論哪一個講法,都在指向同一方向:如果還有一個理由,對一國兩制仍然樂觀的話,那肯定不是中國的改變,而是香港人的堅持。

一國兩制,是中國構想出來的。一國兩制,也是中國一手摧毀的。香港人,這角色,很難演。回歸廿年,人心不會回歸。經濟、機遇、土地、福利,無可奈何之下,甚麼都可以被國家分走,就是不能與之交心。因為你知道,沒有了對香港這個身份的自覺之心,你就甚麼都不是。

2017年7月2日星期日

時代的墓誌銘


拜讀黃偉豪博士所寫的《七十後——被犧牲和遺忘的一代》,好有共鳴!

黃博士說:『「七十後」的死穴和貢獻是,對舊有制度的熟悉和堅持……希望……捍衛為香港創造奇蹟的原則和價值。但這正正使他們裏外不是人,成為上下兩代人的磨心。前者視他們不識時務,不願……同謀合污,後者因早已對現有制度死心,又視他們只懂抱殘守缺……』

近年,友儕間反覆討論,一個人,無論多麼自命不凡,其實都走不出他所成長的年代,擺脫不了社會大環境對他的塑造。承認或不承認,我們都是時代的產物。

七十後的迷失,不光是心理上與現實上進退維谷的中年危機,而是一種更複雜的、時不予我格格不入的狀態。與其說我們為了自己走下坡而感慨,不如說我們其實更心痛香港最寶貴的東西正在迅速瓦解。

五、六十年代百廢待興,七十年代一切漸上軌道。七十後見證制度之成形與成熟。司法、政治、民生……我們擁抱它的好與壞,與之共生共存。我們明白制度是死,人是生,所以更重要的是,隨着制度建立,我們同時培養出一種怎樣的人文特質?

我會說,是「integrity and respect」。抱歉,要用英文講,殖民地餘孽主觀地認為,其實中國人(尤其回歸後暴發而腐敗的一群)從來領略不到這兩個字背後的精隨。

上、下兩代都嫌我們保守。因為我們知道,所謂進取不是逾越良心底線的藉口。他們嫌我們溫吞,因為我們尊重差異,沒有非友即敵的好勇鬥狠。當所有世代都在高舉自由的崇高與普世價值,只有我們深切明白與體會,唯有最健全的制度 ,才能成就最文明的自由。

老實說,作為一個人,我不在乎被遺忘,反正每個人都是歷史的過客。但是,孕育這代人成長最美好的東西,快將隱沒於時代中,甚至不留一塊墓誌銘,才最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