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8日星期日

奴隸獸與俄羅斯方塊


2020,眨眼又過了一半。

這半年,生活像個大鐘擺。由「得閒到每天數手指」的一端,一擺就擺回「得閒死唔得閒病」的另一端。

春季全線停工,夏季全線復工。取消了的一下子復活;擱置了的拿拿臨上馬;恆常發生的沒有放緩;新項目又紛沓而至⋯⋯

大上大落,壓力爆錶,橡皮圈就快斷,重拾生死時速的節奏,格外水肚不服,人都癲⋯⋯忽然想起,疫情期間最大的領悟,可還真是:「原來身體不適,是可以休息的!」這個阿媽係女人的道理,怎麼到了這關口,才明白到也實踐到?

事關,過去幾十年來,每每頭暈身㷫,第一時間想,先把手上的事情完成,就休息吧。然而待事情完結,已是三天之後,早就病入膏肓。奴隸獸命格,返學、返工幾乎從不請病假,「留返放假先來病」,是很多都市人的共同體驗。 

倒是疫情期間,偶然周身不聚財,豁出去睡足一天,不藥而癒。心跳呼吸正常的日子,若無特定要做的事,行山、煮飯、早睡早起,生活規律而充實。反觀今天排山倒海日程密麻麻,卻如流水作業過目即忘。

記得小時候玩過的「俄羅斯方塊」遊戲,方塊一直掉下來,手忙腳亂、緊張兮兮,若不第一時間把它接住、放好、解決掉,很快就會方塊到頂,然後game over。奴隸獸的人生,就是這樣走過來。

執筆這天,又是睇醫生的日子。這個經常替醫生打工的奴隸獸,很是想念清茶淡飯日日睇書煲Netflix的時光。

2020年6月25日星期四

當奴隸獸遇上佛系廢青


友儕聚舊,慨嘆在經濟起飛年代成長的我們,實在太習慣做奴隸獸。

奴隸獸只懂三件事。一、睇住條死線做人。Chur到盡,點死都死俾你。二、睇住老闆面色做人。投其所好,永不say no。三、睇住份糧做人,但求換口飯,乜都有得傾。

反觀今天的佛系廢青,從來唔聽老闆支笛,交貨永遠遲過死線,還能好端端生存!我輩做到死,為乜?我說,或許年輕人的出現,就是為了啟發我們,世上還有另一種做人的方法。

綜合近年觀察,其實年輕人並非對自己無要求,反之,他們大都很願意花心機,把自己喜愛的事做到最好。問心,很多年輕人鑽研問題的耐性,往往教快刀嶄亂麻的大人們汗顏。

兩代的分別是,奴隸獸甘於服務制度、服務老闆。年輕人只服務自己。趕死線,只為向別人交待?who cares?矢志不渝,為熱情委身,才是為自己交待。

他們的生活態度,換個角度看,就是Maslow所講的self-actualization。是以不難理解,怎麼這年頭年輕人都愛搞start up。他們的人生價值,跟喜歡依附規矩,寄居於大公司獲取安全感的奴隸獸,南轅北轍。

而價值本無對錯,只有合時抑或過時。適逢亂世,制度瓦解,奴隸獸失諸交臂,死線天天在變,飯碗危危乎⋯⋯倒是自己人生自己追求的年輕人,對good old days無留戀,無包袱。百廢待興之際,講多無謂,另闢蹊徑,日後在新秩序中自當佔一席位。

怎樣的時代就有怎樣的孩子,在大崩盤中接棒的,從來都是無所畏懼由零開始的人,而不是緣木求魚的奴隸獸。

2020年6月22日星期一

如果人生是啤酒


近年常到大專院校分享,如何做一個slasher。

事關,新一代年輕人,不是不想打工,就是搵唔到工,不如豁出去做 slasher。

特立獨行,步步驚心。Q&A榜首問題:咱們哪兒來的勇氣,走自己的路?

然後,我分享了心理學及行為經濟學教授Dan Ariely的一個故事。

Dan曾經喬裝侍應,在酒吧賣啤酒,去觀察食客行為。第一輪實驗,他跟每枱客人推介四種啤酒,然後客人輪流揚聲落柯打,喝罷填問卷,表達對啤酒的滿意度。

第二輪實驗,流程同上,唯一分別是客人不用揚聲,而是在點餐紙上剔選。猜猜哪一輪的客人,對啤酒的滿意度較高?

是第二輪!Dan解釋,剔點餐紙,沒有群眾壓力,每個人從心所欲去選擇。反之,眾目睽睽下點啤酒,大部分人都會扭曲了自己的真正意願 。

如何扭曲?文化差異,趨勢亦大不同。西方人為了顯示自己有「獨立思考」,總是要選別人未選的,所以一枱都是不同品牌的啤酒。亞洲人恰恰相反,大都跟從第一位的選擇,因為這樣最「和諧」,不會「搞串個party」。

猜猜亞洲的實驗,是在哪兒做的?是香港!不相信吧?香港人原來那麼害怕標奇立異,那麼喜歡跟大隊!

而Dan最重要的發現,是不論在哪個國家,是第一輪抑或第二輪,對自己選擇的啤酒,滿意度最高的,都是第一個落柯打的人!因為,沒有前人的干擾,直接回應自己內心的人,是最快樂的。

我告訴同學仔,不要害怕做第一個。夠膽做第一個,你就是世上最快樂 的人。Slashers們,飲勝!

2020年6月19日星期五

大長散的生命力


我一直好奇香港有多少自僱人士。

三十年前大長散是稀有動物。十年前打工仔與自僱人士的比例大概是17:1。近年,自僱人士梗有一個喺左近。但到底有幾多?好難估。搞不好,上百萬。

此話怎說?第一輪保就業計劃揭盅,有25萬自僱人士申請。然而,大長散大多沒有自僱人士強積金戶口。老老實實去登記的,恐怕不到四分一,按此推算,25萬的四倍,不就是一百萬?

還有,若大長散有一百萬,而目前香港勞動人口不到四百萬,即已佔當中四分一!原來咱們已是香港經濟重要的一部分。

從前的大長散,是為勢所迫、搵唔到工的可憐蟲。後來的大長散,是不願被綁死的瀟洒一族。到了今天,大長散有了個新名字,叫slasher。

Slasher一人分飾多角,技術幅度極闊,個性又不專一。按觀察,每位slasher,手上至少有三種工作。

第一種,為賺錢。經濟向上時,多些來密些手,儲好糧餉。第二種,為興趣。收入不高,但過程很療癒。經濟下滑時,光是做着此事,已覺心安。第三種,為將來。變幻原是永恆,新意念不試白不試,暫無回報,一旦時機成熟,世界大洗牌,slasher就快人一步,準備做好。

這一「疫」,很多打工仔失業了,沒有了收入,也沒有了寄托。倒是很多slasher,財源分散,至少可開飯。退一萬步,就算吃不飽,光是做着第二種工作,已經身心滿足,艱難日子也過得特別快。

對小女子這slasher來說,這第二種工作,不是甚麼,正是寫作。

2020年6月16日星期二

認真的不在乎


記得小時候,看電視劇「神鵰俠侶」,有這一幕:

各路英雄齊集,開武林大會,比武選盟主。豈料蒙古國師金輪法王踩場,誓要搶奪盟主之位。

中原各路英雄都被嚇得六神無主,平日的威風都不見了,眼見金輪法王正要坐上盟主之位,忽然楊過走到法王面前問:「喂,你打贏啦咩?你打贏我姑姑未丫?」

那個年代,我看的版本,小龍女是清麗脫俗、不吃人間煙火的陳玉蓮。而金輪法王是演技精湛、入型入格像煞小氣方丈的張雷。

我記得法王擺出一副臭屁臉問小龍女:「你!敢唔敢接我三招?哼!」說罷鼻孔出煙。小龍女答:「試試。」一貫不慍不火無表情。

法王見狀,更大聲地問:「如果你接唔到,咁點?」小龍女竟然露出微笑:「接唔到,咪接唔到囉。」

法王被她的不在乎激得勃然大怒,拋出金輪欲取小龍女之命,小龍女揚起飄逸的白水袖瀟洒格開,二人過起招來……

之後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小龍女接了很多招,不勝也不敗,群雄加入追打法王,法王像喪家狗般落慌而逃。

而我覺得,最有趣的是,小龍女本來就不是來比武的!她只是在找楊過的途中路過。過完招,又一陣風般牽着楊過走了。

「接唔到,咪接唔到囉。」小龍女毫不在乎盟主之位,卻又心無旁騖,認真過招。很多人說,認真就輸了,其實不。認真不會輸,在乎才會輸。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原來小龍女才是be water的始袓。

2020年6月13日星期六

當香港的也是國家的


聶局長說,特區的公務員也是國家的公務人員。

好了好了,把話說白就好,懸念不再,毋庸左猜右度。同樣邏輯,舉一反三。香港的高官就是國家的高官,紛紛表忠是情之所至;香港的警察也就是國家的警察,果斷執法是義之所在;香港電台就是國家電台,高層「因病請辭」自當恩恤理解⋯⋯那麼,香港的老師就是國家的老師,要接受愛國培訓,有乜出奇?

教師接受愛國培訓,後果是甚麼?目前有良心有底線的,不獲晉升等退休。更多有志氣有抱負的,將來根本不會加入。餘下那些高調「也文也武」的,是甚麼人?

不出十年,有能者,皆不會為人師表。要擔心的,先不是本土學生質素,因為今時今日一個年輕人要學習,方法還多着,才不用等老師教。但是,世界又怎樣看待香港的學生?

一個隨便取消試題的公開試,憑甚麼要外國的一流大學認可並給予 「有條件取錄」?一個不知甚麼人教出來的孩子,憑甚麼得到未來僱主的青睞?一個連《孤星淚》都不許唱的制度,憑甚麼令世界相信,它訓練出來的人,擁有足夠的知識、歷練與視野?

在全球化的競爭下,此一攬炒,最傷的,先不是教師的前途和飯碗(講真,當咱們還給下一代又如何,世事皆共業,這條數我們早就要找了),而是送掉了整個香港長遠的人才培訓系統以及在世界當中的競爭力。回頭太難,套用局長邏輯,特區的末路,也是國家的末路嗎?

2020年6月10日星期三

四面楚歌通識科


教育界四面受敵,通識科危在旦夕,朋友關心小女子飯碗,問我怕不怕通識科被摺埋。
我說,與其討論怕還是不怕,或者應該先想像一下,摺,與不摺,會發生甚麼事?

一個學科,摺了,就一了百了。不摺的話,篤眼篤鼻,甚麼都做得出。

從前通識老師有教學自由,今天「黃師」紛紛被迫執包袱。等他們都走光了,大換血大公告成,之後由誰來教?

從前通識教科書不用審書,今天局方高調審書「俾意見」。想像一下,最後有幸上榜官方推薦書目的,會是哪些?

從前通識科的習作與考題,雖然了無新意,尚且可讓孩子們發揮批判思考。今天,歷史科發生試題風波,通識科還會遠嗎?

或許,通識科,最後未必摺,但更恐怖的,是被煎皮拆骨剩返個殼,再由某些洗腦教育借殻上市,屆時,相逢應不識。

退一萬步,某些大是大非,還不用想得太過複雜。問自己一句,納稅人的錢,你想政府點駛?

如果肯定政府會搞破壞,不如寧願它無建設。通識科壽終正寢,頂多無建設。借屍還魂,破壞不堪設想。

同一筆錢,不如留來訓練細路仔寫coding。講多無謂,技術最實際。齊齊回歸殖民年代,只談技術,不談政治,至少孩子們不用天天在試卷上表忠。

那孩子們豈不打回原形變填鴨?嗯,正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順手拈來都是教材,還怕沒通識可教?如此時代,是非黑白真理,從來不在一份試卷中。

2020年6月7日星期日

關於耕作我想說的其實是⋯⋯


每周一度落田,轉眼數年。

天時暑熱,身水身汗,成果不多。這個釣勝於魚的過程,要是有甚麼所學所得的話,大概就是,終於體會甚麼叫做「真・滿足」。

起初,最滿足的,是收割。就像月尾出糧,誰不高興?有回報,最實際。後來,愛上播種。想像農作物壯大的樣子,未收割,先興奮,人生滿希望。

又後來,領悟到,播種,誰不會?太容易了吧。反而持久的澆水、施肥才最考驗真工夫。深耕細作,耐性、恆心、信念,決一不可。不知不覺,自己的急性子不見了,真心享受漫漫長路,照照鏡看那變了的自己,由心裡滿足出來。

及至近年,方發現,最最最滿足的,原來都不是播種、收割、施肥、澆水,而是——除草!工夫最多,時間最長,堪稱厭惡性工作,但卻是影響收成的最大關鍵!

不除草,雜草把農作物的營養都搶掉,害蟲又乘機滋生,劣幣驅逐良幣,莫過於此。反之,除光了雜草,就算不澆水、不施肥,只要有陽光和雨水,農作物其實充滿生命力,還是可以拙壯成長。

原來,除掉不要的,比建立需要的,更緊要。劣幣走了,良幣自有生存空間。就好像「大衛像」是如何雕出來的?米高安哲羅會答你,不用去雕,而是把不屬於大衛的部分拿走,大衛就出來了。

用商業的術語,收割和播種,最易拿KPI。但沒有KPI的除草,才是end game。關於耕作,我想說的其實是⋯⋯亂世中,放得下KPI思維,體會除草的「真・滿足」 ,某天咱們會在end game中完勝。

2020年6月4日星期四

地底的燭光


記得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大地主,生性孤寒、刻薄。他把土地出租給貧窮的農民,要求農民把每年的大部分收成上繳作地租。

條件太辣,就算大豐收,扣除地租,農民也只能勉強糊口。倘若遇上壞天氣,農作物失收,農民交租後連飯都開不了。

後來,有一年,農民完全無租交,地主大興問罪之師。農民哭訴,地主大人啊地主大人,誰叫那老天爺今年這麼反常,不是大風就是大雨,把農作物都浸死了,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噢,你看,忽然太陽又這麼兇,把泥土晒得又乾又硬,甚麼都種不出來⋯⋯嗚⋯⋯

地主聽罷,不虞有詐,決定親自落田視察。果然,除了一堆亂草,甚麼都沒有。翌年,又是一樣。第三年,農民繼續無租交⋯⋯如是者過了很多年,情況愈來愈糟⋯⋯

無租收,地主的日子也很難捱,加上年紀老邁,最後鬱鬱而終,病死了。他的死訊一傳出,農民歡天喜地,立即奔跑到田間,大力大力翻土,從地底掘出大堆寶藏,嘩嘩不得了,有甘荀、馬鈴薯、香芋、白蘿蔔⋯⋯統統都是根莖類蔬菜!

原來,這些年來農民都是這樣過的:轉戰地下耕作,每當地主來巡視,就把田地搞得亂七八糟,廢墟一樣。地主一走,就掘開土地收割果實果腹。

地主並不知道這故事。農民也沒想過,日子再苦,死不去,也就熬過了。是夜,維園沒有燭光。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不滅的燭光,就是埋在地下那堅實的果子。

2020年6月1日星期一

最後一課


多少年來,都是我先到課室等同學來上課,這天我如常早到,同學們卻已在等我,大家餓「真人上課」也餓太久了吧!

數月不見,兩個同學仔長高了,一個長高了也長胖了,另一個則瀟洒如舊。復課後的第一課,也是原定的最後一課,我跟孩子們說,上天待我們不薄,至少讓我們親身面對面,說說笑笑作個總結。

回想過去一年,好幾次,走難般腰斬課堂,以及疫情期間無限Zoom,我問孩子們,如果命運能選擇,你寧願這一年無風無浪,抑或身處亂世?

她說,停課無壞,可以少考一個試,哈。他和他說,兩者皆可,亂世抑或盛世,日子還是一樣過,be water就是。他卻說,能見證歷史,才不枉活過,否則天天返學放學睡覺做功課,這些生活,少一年又如何?

不尋常的一年,個人層面,有何得着?「通識x夢想」班有同學說,以前從無想過自己喜歡甚麼、擅長甚麼、想做甚麼,一年下來,心裡總算素描出一個大概。也有人說,本來早就立定心志,豈料發現世界很大,選擇比想像中更多,人生還有無限可能。也有人繼續對兒時夢想此志不渝,同時認清某些基本功尚待磨練,的起心肝下苦功,過關斬將。

「通識x橋牌x拆局」班的同學仔,則來了一場結業友誼賽。我把珍藏的航空公司啤牌,送給勝出的隊伍,他們不肯收,最後你推我讓,答應先收下,明年帶回來課堂上玩。好吧好吧,那就約定了,好好考試,好好去放那縮了水的暑假,9月再聚,明年又是新一年。